司机偶尔会从后视镜里扫一眼郑建国,每次目光交汇的瞬间,郑建国的心都会猛地一紧,赶紧将眼缝眯得更小,佯装睡得更沉。
他能感觉到司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但他不敢确定那好奇背后是否隐藏着其他的东西。
货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司机伸手打开了车载收音机,一阵嘈杂的广播声瞬间充斥着整个车厢。新闻主播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郑建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希望能从广播里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然而,广播里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让他有些失望。
司机跟着广播里的音乐轻轻哼唱起来,那五音不全的歌声在郑建国听来却如同噪音。他依旧透过眼缝观察着司机的手,留意着他是否会在不经意间拿出手机发送信息或者做出其他可疑的举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郑建国的眼睛因为长时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而酸涩不堪,但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随着行程的推进,公路旁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个摄像头。每到这时,原本专注开车、偶尔跟着广播哼上两句的司机,总会有一些不自然的表现。当车子渐渐接近摄像头时,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会不自觉地收紧,关节处泛出明显的白色,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紧接着,他会猛地挺直原本有些放松的脊背,像是突然被抽去了腰间的力量,又强行给自己注入了一股紧绷感。他调整坐姿的动作十分仓促,双肩微微耸起,头也会下意识地低一下,仿佛想要躲避摄像头的捕捉。
第一个摄像头出现时,郑建国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太过在意。可当第二个、第三个摄像头前,司机都重复着同样不自然的举动时,郑建国心中的警惕瞬间被点燃。
果然,行驶了一段时间后,货车并没有按照正常的路线驶向繁华的城镇或交通枢纽。
原本平稳行驶的货车,方向盘轻轻一转,毫无预兆地缓缓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岔道。郑建国的心猛地一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死死地盯着这条突然出现的岔道,仿佛要把它看穿。
这条岔道狭窄而蜿蜒,两侧是高耸的山峦和茂密的树林。山峦像是沉默而威严的巨人,在雨中隐隐透着一股压迫感;而树林里的树木枝桠交错,在风雨中疯狂地摇曳,发出呼呼的声响。整个岔道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张开大口的蟒蛇,随时准备将他们吞噬。车轮碾压在泥泞的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声都仿佛是大地在发出低沉的警告,那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郑建国的耳膜,让他的神经愈发紧张。
郑建国的心猛地一沉,一种被背叛和陷入绝境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他的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抠着座椅边缘,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丝安全。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关节处隐隐作痛。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抢夺最后一丝空气,让他的喉咙干涩得发痛。他悄悄将手摸到了车门把手旁,那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达到全身,让他的神经更加紧绷,仿佛一根随时都会断裂的琴弦。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司机,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只要有一丝不对劲,他就准备随时跳车,即便外面风雨交加,即便跳车可能会让他受伤,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货车沿着岔道继续前行,车轮溅起高高的水花。每前进一米,郑建国的危机感就如同滚雪球一般增加一分。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怕的场景:司机可能是腐败势力派来的杀手,那满脸的胡茬或许就是为了伪装,此刻正按照幕后黑手的指令,把他带到这偏僻之地准备将他灭口;又或者会把他交给那些追捕他的人,换取一笔丰厚的报酬,从此过上逍遥日子。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挥之不去。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嘴唇微微颤动,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的过度担忧,希望司机只是走错了路,很快就会发现并重新回到正轨。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眷顾他。就在他的神经快要绷断的时候,货车突然一个急刹。巨大的惯性让他的身体猛地向前冲去,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挡,手掌重重地拍在仪表盘上,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紧接着,尖锐的刹车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那声音刺耳而尖锐,像是划破了这死寂的氛围。货车停在了路边,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打在车顶和树叶上的声音,那单调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让人毛骨悚然。
郑建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点,手指已经放在车门的开关上,只要司机有任何不轨的举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跳车。就在这时,司机缓缓转过身来。他的动作不紧不慢,脸上看不出丝毫恶意,往日里那满脸的胡茬此刻也显得不那么扎眼,只是在昏黄的车内灯光下投下一片暗影,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只见司机俯下身,从座位底下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文件袋。他的动作很谨慎,仿佛在取出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那文件袋的边角有些磨损,像是被岁月无情地侵蚀过;表面微微泛黄,又或者被人反复摩挲过,留下了时光的痕迹。
他轻轻抖落文件袋上可能存在的灰尘,那动作轻柔而自然,然后手臂一挥,将文件袋朝着郑建国扔了过来。文件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轻微的风声,稳稳地落在郑建国的腿上。
“王天让我转交的。”司机吐出这简短的几个字,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双手重新握住方向盘,熟练地发动车子,货车又缓缓向前驶去,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像是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急刹和这突如其来的转交从未发生过。
郑建国坐在副驾驶座上,他怀里紧紧揣着那个藏着关键线索的文件袋,仿佛那是他在黑暗中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思绪如同乱麻般纠结,一面为得到新线索而激动不已,那可是王天拼尽全力送来的,或许能成为撕开腐败黑幕的利刃;可另一面,又对未来的追查之路充满担忧。他深知那些腐败势力的手段狠辣、势力庞大,自己就像孤身闯入狼群的羔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每一次想到可能面临的危险,他的手心就会沁出一层冷汗,后背也被汗水浸湿。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灯火通明的区域,那明亮的灯光在这雨夜中格外耀眼,仿佛是黑暗中的一座孤岛。那便是货车的目的地——一个物流园。远远看去,物流园里人影攒动,像是一群忙碌的蚂蚁,车辆往来穿梭,引擎的轰鸣声和人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一派繁忙景象。巨大的仓库矗立在园区中央,像沉默的巨兽,庞大的身躯在夜色中投下大片的阴影,仓库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堆放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像一个个等待被解开的谜团。
货车缓缓驶入园区道路,轮胎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和大地低语。司机一路都未再言语,只是专注地握着方向盘,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双手因为长时间的紧握而微微泛白。当车子最终停在物流园门口时,司机轻踩刹车,车身轻轻一顿,然后转头看向郑建国,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神情,仿佛这一路的奔波对他来说不过是日常的行程。
郑建国回过神来,连忙向司机道谢:“师傅,多谢您这一路的搭载,要不是您,我还不知道得在雨里走多久。”
他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激,目光中满是谢意。司机摆了摆手,淡淡地说:“没事,顺路的事儿。”那语气里透着一种质朴的善意,仿佛帮助别人对他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郑建国推开车门,一股潮湿且混杂着货物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那味道里有刺鼻的化学品味、淡淡的木材香,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陈旧气息。他下了车,双脚稳稳地站在地面上,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坐车而有些僵硬的身体。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在抗议长时间的束缚。他抬头望了望物流园,里面装卸货物的工人来来往往,他们有的扛着沉重的箱子,脚步匆匆,额头上满是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有的在指挥叉车搬运货物,嘴里大声呼喊着指令,双手在空中比划着方向,声音在空旷的园区里回荡。
郑建国知道,这里是他暂时隐匿的好地方。人多眼杂,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于此,他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能够暂时避开那些追捕他的人的视线。他整了整身上老人给的旧衣服,那衣服洗得有些发白,边角也磨破了,但穿在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和神态看起来和那些装卸工人一样普通,弓着背,低着头,脚步沉稳而匆忙。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货物气味的空气充斥着他的鼻腔,他迈开步子混入了忙碌的装卸工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