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陆霄练笑叹了一声，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走，回去睡觉。”
这一夜过得尤为漫长。
方青黛畏寒，但整整一晚她都依偎在陆霄练的胸口，体温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令她倍感心安。
一夜无梦。
次日方青黛醒来时，天已大亮，晴暖阳光刺破乌云，透过窗洒进卧室内。陆霄练从来没有赖床的习惯，比她醒得更早，却仿佛生怕惊醒她一般，还是安安静静地陪在她旁边，满眼温融望着她。
在那一刻，方青黛真的奢望过，哪怕外面再炮火连天，只要他们能相守在一起，就可以抵得过万难。但意外总比期待先一步到来，在学堂出事之前，她从未想过在上海的生活竟已变得如此岌岌可危。
这日，方青黛照常来学堂上课。经过几个星期的熟悉，她不再如第一次登上讲台时那般拘谨胆怯，面对学生们各式各样的奇怪问题，亦渐渐能够做到应对自如。
伴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她收拾好了手边的绣线，对学生们礼貌笑道：
“好了，下课。”
“老师再见。”
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方青黛也团好了绣线准备返回办公室。不料，一声巨响惊破了校园的静谧，教室中的几扇玻璃窗顷刻间被震得粉碎。
是炮弹打到了教学楼。
学生们被吓坏了，惊叫着向外面挤。
方青黛几乎来不及做出反应，本能地朝学生们喊道：
“不要乱，大家一个接一个撤出去！”
她独自守在学生的队尾，确认每一个学生都逃离才快步走出教室。走廊内的情况不比教室好多少，一片慌乱无序里，几名老师都吓得脸色惨白，不住地发抖。
方青黛穿过人群，找到了处于众人中间、尚算冷静的杜若，急问道：
“杜小姐，这是什么回事？怎么会有炮弹打到学校来？”
杜若指尖夹着烟，显然也是勉强保持着冷静和理智，默了须臾才回答她的话：
“他们哪里不炸，反正都乱成一锅粥了。”
她的话音还未曾落定，又是一声巨响袭来，直震得楼体都剧烈晃动，伴随着天花板上的白灰簌簌落下。
有几名学生沉不住气，竟发疯一般跑出了教学楼。方青黛企图阻拦，却已然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又是一炮砸在楼外的地上，硝烟瞬间侵吞了那几抹小小的身影。
“防空洞……”她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忙高喊道，“所有人，躲进防空洞！”
一刹那，学生们宛若重新看到了希望，互相搀扶着往防空洞赶去。
教学楼外的轰炸声仍然震耳欲聋，方青黛却像是已经麻木，她满心只希望学生们能活下来，至少今天能平安地从学校离开……
可是楼体在剧烈地震颤，震落的白灰如烟如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又是一声爆鸣，这一次，连脚下的大地都被撕裂。她稳不住身形，狼狈地跌倒在地，抬起头时，眼前却唯有白茫茫的一片。
她看不清她的学生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