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算
“师父,下雪了,您快出来看,下雪了!”
褚隐尘坐在火盆边看着书,听见林焕的叫声偏头望向窗外,外面不知从何时翻飞起漱漱白绒。
真是好大一场雪,褚隐尘很多年没见过下的这么大的雪了。
“师父!”林焕兴奋地推开门,“你快出来看啊,好美!”
林焕是在苏南长大的孩子确实没见过多少雪,更何况如此壮观的。在他的鼓动下褚隐尘起了身,来到门外便感觉到一阵凌冽的寒气。
“很冷。”褚隐尘将手伸向空中,欲要接住雪花。
林焕看向身旁,将手中的暖炉塞到了他怀里,在他的印象中褚隐尘一直是铁做的,刀剑不入,无畏寒暖,可自从南越那场伤后他的身体就变得好差。
褚隐尘对臂弯中的暖炉微微一怔,递还于林焕:“不用。”
“本来就是给您准备的。”林焕扬起笑脸,身体差不要紧,他作为徒弟会好好照顾,帮褚隐尘再养起来。
褚隐尘又看向漫天飞雪,片片飘落,触碰到肌肤,融在掌心。
而林焕则凝望着雪前的人,虽说纪黎衾那次与褚隐尘屋顶相谈后他不再那么毫无生气,恢复了以往心无旁骛的侠气,多次带他出山行义事,像是放下了一切,但林焕始终能感觉到他身上萦绕着不散的忧伤。
他闭口不提那个人,他始终在意那个人。
这是林焕无法帮到任何忙的,他想或许只有时间能做到,等着时间洗净一切。
雪花盘旋着从山上飞向山下,从白日穿进黑夜,映照着明晃晃的火光落在铁片金甲上,也融化进一只火热有劲的大手中。
下雪了,整片庞大的军营都被似鹅毛纷飞的大雪笼罩。
这时最中央的大帐篷掀开垂帘,一个人拿着大氅披在了外面观雪的人的身上:“殿下,小心着凉。”
然而祁明渊毫不在意,只是问道:“贺臣他们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权瑞回道,“不过子时,必然有结果。殿下不要太担心,一定能顺利的,进帐中等吧。”
“嗯。”
祁明渊转过了身,可就在这时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报!!”一个插旗小兵快马前来。
祁明渊瞬间警醒回过身,那小兵也在要到他跟前时滑身下马,小跑着半跪到他面前,举起手中的军书:“殿下,捷报!贺臣将军带兵大破西城,现正进军圳关。”
“好!”祁明渊一把拿过军书,看着上面的呈报心随之安定下来,随即向身后小兵吩咐道,“传令全军,明日卯初起兵,至圳关与贺臣大军汇合!”
“是!”身后小兵们得命,立即去传令了。
营帐中祁明渊将战胜捷报放在手边,目光巡视在桌子上的地图中,上面各处标记是他们已经攻占下来的地方。
他的视线最终落到写着圳关的地方:“攻下圳关我们就正式深入赵国腹地了吧。”
“对,”一旁权瑞回道,“目前我军还算顺利,南二十三城几乎全部拿下。姜国大军现在也应该到了亥城,赵国东边城池就算全部攻下了。如果圳关顺利,我们与姜国军队将在赵国京畿汇合。”
祁明渊听着他的话,看着地图凝神沉思。
“殿下是在担心什么吗?”权瑞见他久久不说话,便问道。
“越到腹地赵军的实力肯定会越强。”
“这个确实如殿下所说,”权瑞道,“而且据探子来报,腹地各关卡都由赵国得力将领镇守,听从玉成公主亲自指挥。那玉成公主属下了解过,从小精读兵书擅用兵法,虽是后宫女子却常入军营且骁勇善战,之后可能场场都是硬战。不过殿下放心,我军亦是勇猛之辈,这场仗大家都等了很久了,绝不会输。”
“我相信将士们,”这点祁明渊不担心,赵军再厉害绝对比不过久于边境之地且有尚武传统的齐军,后面的仗只是难打一些,“我担心的是这后面的卫国。”
祁明渊的手指向左边那块庞大的地方,它就如一头暂时蛰伏沉睡的猛虎,一旦行动将势不可挡。
“虽然我们与姜国之军已攻占下赵国大半土地,但还没到决战时刻,而决战必将是一场苦战。如果在这个时候卫国突然举兵出击,姜国主力又几乎全调往了东部,那时候我们将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听完祁明渊的推断权瑞也不禁皱起了眉:“不过卫国那边现在还控制的很好,应该不会有问题。”
“但这个‘应该’我们承受不起,”祁明渊逐渐捏紧拳头,眼神晦暗,“权瑞传信赵德喜,一定要控制住张夺的行动。”
“是!”
羽翼划过夜幕,几轮昼夜,风雪向西。
硕大的皇宫灯光幽暗,亭子中的人将刚刚收到的信纸点燃烧散。
“德喜公公,”这时一个小太监从走廊中快速攒步到他身后,“皇上醒了,正找您了。”
“好。”赵德喜抖落手中的灰尘,去了鸾宫。
鸾宫坐北朝南,而且供暖最好,所以卫国历代皇帝冬日都喜欢选此处作为寝殿。
可现在鸾宫内却响着噼里啪啦摔碎东西的声音,令人心惊。
赵德喜推开门,里面匍匐跪地的宫女太监们都瑟瑟发抖着,而龙床边角处那衣不蔽体披头散发之人正满嘴疯癫地嘟囔着些什么。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别打我,求求你们了,别打我!”他边念着边将身边的东西都扔了出去,像是要赶走什么。
“陛下,”赵德喜慢慢走近卫崇,“陛下不要害怕,是德喜,德喜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卫崇猛地擡起头,像是见到了救星,连爬打滚地扑向赵德喜:“德喜,德喜公公救我,他们不给我吃饭,他们还要打我,好疼,好疼,我好疼!”
“哎哟,”赵德喜拍着怀中的人,柔声安抚道,“陛下,您又做噩梦了!您现在是卫国的皇上,还有谁敢打您啊。别怕,别怕。”
“皇上,我是卫国的皇上,”卫崇大喘着气,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惊恐,“对啊,我现在是卫国的皇上。谁还敢欺负朕,朕还敢忤逆朕!”
说着他大跨步走到床边抽出长剑,对四周就是一通乱砍:“杀了你们,杀了你们,都去死,都给朕去死,去死!”
卫崇已完全癫狂,剑竟逐渐挥舞向真人,地上的宫女太监们都害怕地落下了泪,而在剑刃真的要伤到人时赵德喜双手接住了他的手腕。
“陛下,”赵德喜满目担忧道,“天凉了,回床上去吧,逆贼德喜替您解决,别冻坏了身子。”
卫崇盯着他,良久木楞点头:“好,好,德喜,别放过他们。杀了,全杀了,别放过他们。”
“奴才会的。”赵德喜挥挥手让宫女太监们都出去,安抚着卫崇回了床上。
躺在床上的卫崇睁大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床顶,完全还是在梦魇中的状态。
“陛下,”赵德喜给他盖好被子,“身体可有不舒服?”
卫崇摇着头:“他们就在那里转啊,转啊,他们还想谋害朕。”
“陛下别害怕,他们伤不到您,您是九五至尊有龙元护体,无人近得了身,无人敢忤逆您,您的旨意天下莫敢不从。”
“九五至尊,莫敢不从……”卫崇呢喃着,“可朝中那些人为什么还敢和朕顶嘴,执意要与朕唱反调。”
赵德喜眼眸低垂:“陛下,那些都是逆贼。”
“逆贼?”卫崇慌忙转头看向他,“怎么办,德喜,他们要夺走朕的皇位。朕不要给他们,朕不要再挨打,不要再成为被欺负的人。”
“陛下勿急,”赵德喜将手轻轻搭在卫崇身上,“有德喜在,德喜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您的。”
“德喜公公,”卫崇眼神又突然如稚童充满泪,“德喜公公救我。”
“嗯嗯,”赵德喜轻轻拍着他,“陛下,杀了他们,我们把那些逆贼都抓起来,杀掉。”
“杀掉,都杀掉,”卫崇缓缓正过脑袋,却依旧眼如铜铃干瞪着,“都杀掉就好了……”
赵德喜慢慢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几粒小圆丸:“陛下,该吃药了,吃了药好睡觉。”
“好。”卫崇乖乖吃下了他手中的药。
第二日早,外面雪已垫得没过脚底,可卫国大臣却无一懈怠地准时来了大殿。
但他们在大殿中等了好久,龙椅上还是空的。
“皇上怎么还没来?”百官之首的丞相吴夫大声质问着上面候着的小太监们。
小太监们都将头又埋低了一分,他们当然不知道原因。
“真是荒唐,这都第几次上朝迟到了。”
“一国正事,岂能儿戏!可真是个皇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