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长不短的卷发不好打理，舒行简随意扎起一撮，真像废寝忘食的大忙人。
“前两天小顾还打听你呢，你工作忙我就搪塞过去了，这几天在家待的都快发霉了。”姜晓君试探道：“去见见？”
顾格羽？舒行简去江城上学之前姜晓君就托顾格羽照看儿子，姜女士真是响当当地配得上“运筹帷幄”。
舒行简平时和顾格羽没什么交集，去英国上学后几乎没联系过他，没有见面的必要。
“妈——”舒行简停下敲键盘的手，掏心窝说：“他都快四十岁了，有代沟。”
姜晓君帮他合上电脑，问道：“怎么，都三十岁了还想和二十岁的小男孩玩？人家也不嫌你老！”原来他那张嘴遗传了姜晓君，他不吭声，埋头搅咖啡。
钢勺碰撞杯壁的声音与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几乎重合，江鹄正打领结，“亲爱的——”
几步的工夫，江鹄西装革履地出现在餐厅，“行简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稍微收敛些笑容，在舒行简旁边落座。
“前天。”他刚被亲妈狂轰滥炸，心情实在低落，“江叔叔你呢？”
“我昨晚到的洛杉矶。”原来昨晚十二点多姜女士是去接机了，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江叔叔：明天我们结婚纪念日。】
舒行简腹诽，两人加一块儿快一百岁了还过结婚纪念日，不过挺浪漫还有情调，倒显得他多余了，他识趣地端着电脑和咖啡离桌。
“饭都没吃完干什么去？”姜晓君一句话让他站脚，他开口道：“约会！”转身挑起眉，“和周公。”
窗外细雨乱飞，这个月份还能看见盎然的绿色有些不同寻常，不禁让他想到了江城的冬天，也像这般飘雨湿冷，满眼绿意。
下午，天有放晴的态势，舒行简驱车去了诺曼的厂房。
那辆GTR门卫认识，他省去了停车自证身份的时间，一脚油门直接开到了诺曼研发中心楼下。
下车前他翻出了前不久刚到手的工牌，以防今天不是熟人值守，电话拨到总部又层层传达，太麻烦。
值守的人浏览一遍舒行简的工牌，立即取下对讲机，招呼技术部的人下楼。
舒行简有些受宠若惊，他翻转工牌仔细看了看，“特聘工程师”这个头衔对应专人招待的待遇好像也说得过去，他转手给向呈发一条微信，【舒特聘谢谢向总】
不到两分钟，技术部负责人亲自迎接。舒行简顿时没了架子，能力不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以后可能在这任职，圆滑应对总不会出错。
“舒特聘你好，我是技术一部的秦劭。”两人握手相互介绍，舒行简先切入正题，“秦工，供我们试用的CK-GY1A上次采购了多少台？”
“三千，昨天刚补齐一千台。”
“好，我这次来主要看看现有高值耗材生产进度。”
秦劭把人引进电梯，“我们技术一部主攻骨科植入和神经外科，像血管和非血管介入，电生理，起搏器等等都属于其他部门。”
舒行简来之前粗略看过器材生产分部情况，他点点头，“那带我去看看骨科植入吧。”
从更衣室走到无菌室足足用了半个小时，路过高值耗材试验区，器械组装区，来到了样品展示区。
秦劭首先介绍需求量庞大的人工关节，“人工关节的制造环节精度要求较高不能出现任何瑕疵，因此我们采用自动化生产，打磨环节也将使用独有的力位控制技术。”
“工件尺寸形态偏差可以自适吗？”秦劭拿出一份数据，是近几个月形态偏差的矫正耗时，“正在进一步调试，已经降低了一部分成本。”
“工艺复杂的曲面打磨力度数值分析给我看一下。补偿砂带的损耗……我下午没什么事，可以——”
“懂了。”秦劭给他安排了一个临时工位，他做好无菌工作后独自进入两人主控室。
舒行简对比了市面上几种打磨机战的优势，在此基础上改良了机站的自控值范围，并多次调试降低了砂带损耗。
舒行简把应对不同场景的使用时出现的问题一一记录，改进方向需要逐个实验，在降低现有高值耗材使用量的基础上调控人工骨骼的切割打磨等方面，进一步提高效率，也能为公司省下一笔开销。
最后，他对比了市面上几种打磨机战的优势，在此基础上改良了机站的自控值范围，并多次调试降低了砂带损耗。
下午五点半，科研会召开，舒行简作为特邀旁听参加会议。
他先分析列举了人工关节的制造过程中需要投入的高精尖设备，以及可以突破的技术和市场行情等问题，发言十分钟，现场响起一片哗然的掌声。
舒行简本硕连读阶段就专门研究过相关课程，但毕竟在校的实操机会较少，独立完成数据分析的机会也不多，对如今忙于修改博士论文的他也有不小帮助。
细雨无休无止地浸润着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格外冷清，寒凉的风拂过舒行简修长的脖颈，短暂停留却侵入骨髓。
表盘的指针指向晚上八点整，舒行简对着车窗拢拢头发扎好，坐下来翻出两包软糖吃掉，下雨天路况不好驾驶难度大，他得补充一些体力赶快回家。
诺曼的科研中心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他绕着城郊公路不紧不慢地驾驶。
途径一处便利店，舒行简踩下刹车，五分钟后揣着一盒烟和一包饭团走出来，手上端着一杯速溶咖啡。
车内空调开的很高，舒行简喝着咖啡降下了副驾驶位的半截车窗，冷风细雨的刺激程度达到了他的预期，困意消减了不少。
住房林立的路边栽种几株高大的加州橡树，树上停靠的加州鸥抖擞着羽毛，短小的铁门嘎吱响了几声，一只纯黑色拉布拉多探出半身，可能外来车辆让它警觉往黑犬接连吠了几声。
“洛夫！”那户人家的主人喊，黑犬乖顺地扭头跑了回去。
舒行简心头一颤，抖了抖烟灰掐灭了烟头，“洛夫”“老福”除了发音和毛色还有哪一样？他莫名心慌，又点燃一支烟塞进口中，浅吸两口却被呛的心肺难受。
越想掩饰破绽越多，这似乎是真理。
他驱车向前开，半小时后汇入市区主干道，烦闷的心情被抛之脑后，耳边的汽车鸣笛声也渐渐变弱。
倒车入库时，他盯着显示屏慢慢转动方向盘，但停在车库门前那辆实在碍事，不偏不倚地与那辆车擦肩而过。
刮了客人的车，这可怎么办！当着姜晓君和江鹄的面承认错误不是不行，但他不清楚客人的身份，万一很重要他就闯祸了，快三十岁了他总不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舒行简把中控台找了一圈，最后盯上了一枚松动的触碰按键，他用尖锐的别针刻下一串数字，把它放到了那辆车的雨刷器
“翟姐，家里来客人了啊？”舒行简看着那双黑亮的皮鞋尖上的雨水问道，
“江总的客人。”翟姐又补充一句，“你妈妈公司有事刚走，是你江叔叔的客人。”
客厅坐着两人正畅谈，背对镂空雕花的屏风的人说道：“干爸，医院最近这一月的财务收支情况大概就这么多。”
“干……爸？”
两人同时向舒行简投来目光，笔挺的肩颈缓缓转过来，舒行简手里的烟盒掉在了地上，几根烟散落一地。
他一时张口结舌，立马转身蹲下，修长白皙的手指忙碌地把烟圈到脚边，张开手掌实实地攥在手心里。
抽烟是他上大学时学会的，他一直藏得都很好没人知道，但偏偏看见那张脸什么都乱了分寸。
往客厅走时，舒行简扯掉了橡皮筋，撩了撩淋湿的扁塌塌的头发，露出毫无血色的双颊，“爸，我回来了。”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