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为了礼节略略对长辈点头,然而心中却在猛裂地震荡着,像被无名力量深深吸引一般眼窝深陷,为洞窟魂牵梦萦,仿若勾去魂魄。
可是只要玉凤还在,只要这个老太太依旧缄默不发,用眼旁刻着鲜艳如血的山茶花向他们投来一眼,那环境般的梦突然之间就彻底醒过来了,从触手可及的繁华一脚踩空,转瞬成空,火光中憧憬散尽唯剩一阵腐烂的恶臭气味。黄褐色的苎麻衣裳,随便踩两脚就能走到尽头的洼地,子子孙孙都能望到头的一生—仅在那一瞬间,那一刻,全部的贪念、愤慨、羞愧、恼怒,愤恨得像一只拖人进十八层的的恶鬼。
锁紧她的脖子,用力,再用力……
“啊,啊啊,啊。”
狰狞的面孔从噩梦中轰然醒来,村民的手微微颤着,和满脸都是皱纹的老婆婆比划:“少少上山了,孩子们都有出息……”
常人很难从玉凤那张崎岖歪斜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但分明间,她咿呀着笑了一下。
她总是坐在那里,看着蓝天白云,不断上涨的河水,越来越多的雨天,和生下来就畸形、缺胳膊少腿的婴儿。
她若有所思。
村中不来外客,没人需要她来打扮。她祭神的手段学得马马虎虎,忘得一干二净。
她用浑浊的双眼极慢地扫动了按在肩上年轻人的肩膀,想,神应该也会饶恕我吧。
“怎么,老家伙,你想开了?”明顽嘲讽道。
玉凤指着上天,在殷切、怀疑、渴求声中道:“这是神的旨意。”
魏逐风从来没有体会到,有那么多人同时摒住了呼吸,又同时如释重负地齐齐呼了出来。
不远的人群中,蔓延起了妇人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陈伯上下牙颤巍巍打着战,发狠着说:“即使我们真的顺从天命,举族外迁,可又有谁能接纳我们呢?”
陆青岚轻声道:“然而在外界的地图中这片肥沃的土地并没有被完全遗忘。内有两朝对峙,外有虎视眈眈,形势危如累卵,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若有朝一日开战,南北的大军莽荒的异族,谁又会选择放过你们?”
人定胜天是需要手段的。
一年前,不拘一格的太子殿下无聊地陪他一起蹲在墙角下,不像刺客像乞丐。
魏逐风是想从皇帝那里要点月例,多要点也行,最近太不节俭,快要买不起箭了。
魏潜云是受传召而来,等着里面议事结束,就要去汇报由自己主理的第一件治水之事。
“其实我哪会治水啊!那些老头一个个写在纸上把情况和方法呈上来,我背一背,就有人说我天赋高。一个人怎么能那么操心,什么都管。哦,还真有一个。”魏潜云看着自己晃悠的膝盖,又见弟弟稳如泰山,咬着牙换了个方向,“我在边境见着了一个南昭的将领,比我还小,操着老妈子的心。不过……”
魏逐风疑惑地看向他。
“他挺强的。”太子说。
“治水,要怎么做?”沉默寡言的小狗第一次开口。
“与天斗其乐无穷,但也是需要手段的。”
兄长随意出口的话,魏逐风可以记很久,可是皇帝陛下的诞辰,一万遍都记不住。
他学着陆青岚的样子,尽可能让自己显得稳重而可信。
“自三年前开始,我朝开设女学,女子也可入朝为官,我以北巍朝二皇子身份保证,如果这群学生能够出外求学且学有所成,将来能够出仕查证典籍时,不计明顽师长连坐之罪,一个不落,全部接收。”
他不再以为明顽是男人,也不再称之为夫子。
魏逐风直视着人群,眼神中有种初露锋芒的威严:“师长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