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陆扬
他有些嫌弃地随意搁置了那本《美人怪谈》,去寻了几本有关基本功的秘籍入手。
那些书写得含糊其辞,对于生手而言全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熟悉运气的人压根不用看一本初始的教科书,需要读懂这本书的人对晦涩的文字埋头苦干。
魏逐风极有自知之明,他如果很爱读书的话,今日还至于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你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他烦了,丢开书,眼睛又不由自主拾回了《怪谈》,它像有种神奇的魔力勾人沉溺,可……沉溺的是书页,并不是完全美化的人脸。
他对缠缠绵绵的女人面孔一翻而过,却始终难以停止心中像是蚂蚁啃咬一般诡异的触觉,仿佛渗入其中,保持着僵硬的入定姿势,走神一时便拼命回神,像被什么附身似的不断后翻。
魏逐风轻轻嗤笑了一声,手一动,落在了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人脸上。
他僵住了。
怪谈说美人脸如梦似幻,君王不早朝,犯了任何错仍可原谅。许之以高位,许之以权势,许之以温床……可这不是男的吗?
帝王是,权臣也是。
春江聊一望,细草遍长洲。沙汀时起伏,画舸屡淹留。
画舸屡淹留。
画舸屡淹留。
他试图摆脱这种诡异的感觉,自暴自弃将书丢开,等一下,为什么翻不动……
起初后背汗津津湿了一片,恍若一道温润的热流在周身循环往复,疏通着因为不正确使用而堵塞凝滞的心脉,他推动着气涌向胸腔手腕,不知何时,握弓的右手胳膊竟悄无声息地爆发一阵胀痛!
无人之境下,魏逐风不自觉地皱紧眉头。
然而就像被什么诱惑似的,他仿佛拿着一道浑身都是刺的弓,扎穿了整只手掌,抵着天旋地转的晕眩,不知目的地朝前走,一万根针穿胸而过,他想吼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茫茫中一个声音亲切地嘱咐他:把弓扔掉。
他茫然地想,我又没有拿着。
心魔无语了片刻,好声好气劝解,无论你正拿着什么,将他丢掉。
魏逐风说,要是不呢?
这世间的规则岂是一人得已抗衡得吗?
你不怀疑你自己吗?
我从来不怀疑自己。
如果规则不允,至少我要有目光,去看看这世间是如何。
丢掉,
不行。
魏逐风咬牙,任由不断生长的刺贯穿了每一寸骨肉。
秉存着最后一份理智,他弓着身子将下唇咬破,将那剩下的字句一笔一划一寸不漏地全部走完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对魏逐风而言是不需要片刻犹豫的选择。
而幻想中,那个书卷里祸国殃民的男美人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他的手从妖艳的花钿处划了一下,落在了珊瑚色鲜红的耳坠边,渐渐变成了他熟知的一个人的脸。
他彻彻底底地醒转过来,脊背就在这匆匆地一瞬间爆发出千万钧冷汗。
他终于意识到,若是方才听从劝诱在途中放弃,那才是真正的完蛋了!经脉全毁不谈,最大的可能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死于这样的缘由,光彩吗?!
魏逐风喘着粗气,一腔邪火直上心头。
愤怒与后怕并具。
他不敢多想。他害怕继续多想。因为问心有愧。
就这么好巧不巧,他长腿一伸,一脚就踢到了那卷写着古怪名字的书卷。
他秉持着不剩多少的好奇心,萎靡着翻开。
这是画。
而且谢天谢地没有挂羊头卖狗肉,就只是图像。
就在江湖之上,铺开了一场灿烂的画卷。
玉兰花常年盛开的灯绛阁,因刺客臭名昭著的邢苍楼,终年积雪不化的临师庄,海上悬浮不知是真是假的云游岛。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甚至,他看见了两百年前闻名遐迩的横山机关术。
那些层层叠叠的铁线多年不曾沾血,早已经蒙尘了。
最后一幅,不是人,而是一柄刀,魏逐风对着光仔细看,才看见刀锋上刻着不明显的“望山”,而这刀旁边写着语焉不详的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