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晒药架上镀了层银霜，顾长哥捏着那枚木槿花的手顿了顿。
药材检测仪尖锐的蜂鸣声里，他望着屏幕上\"决明子含硫量超标\"的红字，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刘三炮登门时，翡翠烟杆磕在紫铜药炉上的闷响。
\"乡亲们要搞电商，总得交个投名状。\"那个雨夜，刘三炮吐出的烟圈缠着晒场晾着的当归须，\"顾大夫这双手能把出二十八种脉象，可把得住五省物流线？\"
青石码头传来的鹰哨突然刺破回忆。
顾长哥将木槿花别进白大褂，砭石手串在腕间轻叩青砖。
东南角药炉腾起的青烟里，他分明嗅到海风裹挟的咸腥——离江亭村最近的出海口，在三百里外。
\"陈明远皮鞋上的决明子碎壳，是闽南产的。\"他蹲身捻起颗砭石珠，夜露在青砖缝里凝成沥青般的黑，\"而咱们直播间卖出的，都是淮北货。\"
宋清雪高跟鞋尖点着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旗袍开衩处的泥渍泛着铁锈红：\"今早退货的三十七单养生茶，物流单显示......\"
\"显示从没离开过本县仓储中心。\"孙电商培训师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晒场，镜片反光里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投诉数据，\"后台显示货物已送达，可客户晒单的防伪码——\"
\"是去年滞销的批次。\"吴村长握着旱烟杆的手在抖，烟锅里火星明灭如将熄的萤火，\"三艘运砂船今早过了闸口，船舱吃水线却浅了两米。\"
晒药架突然震颤，三十七只白鹭惊飞时掀起的风，卷走了顾长哥白大褂口袋里的木槿花。
他望着花瓣飘向江面的方向，忽然抓起晒场边的艾草捆。
\"劳烦孙老师把最近三个月的物流单按药材分类。\"艾绒在他掌心搓成细线，\"吴叔带人去码头查运砂船的货舱夹层，要带着陈明远上周送来的那批西洋参。\"
宋清雪俯身捡起滚落的黑曜石珠，旗袍盘扣擦过顾长哥手腕：\"你要用艾灸熏舱法？\"
\"硫磺熏过的药材遇艾烟会泛酸黄。\"顾长哥将砭石珠串成北斗七星状，\"就像人心要是腌臢了......\"他指尖划过宋清雪腕间残留的九节菖蒲红痕，\"总会在命门穴显出瘀斑。\"
子时的江雾漫过晒场时，药材检测仪的蜂鸣突然转为长鸣。
孙电商培训师盯着屏幕上的物流地图，眼镜滑到鼻尖：\"所有异常订单的转运点......都在刘三炮的砂场码头！」
晨光刺破江雾时，三十七个贴着\"淮北决明子\"标签的麻袋在3号运砂船底舱现形。
顾长哥用银针挑开缝合线，闽南特有的赤红砂粒混着硫磺粉簌簌而落。
\"每袋掺三斤闽南砂，足够改变物流称重数据。\"他将砂粒撒进江水，惊起涟漪里浮出五艘驳船的倒影，\"货轮以为超重就会改道走陆运，正好撞上刘三炮控股的货运公司。」
吴村长举着手机的手在发抖，直播镜头里五艘驳船甲板上的双头鹰徽章正泛着血锈：\"这些跨境货轮吃水深，过不了咱们村的水闸，除非......\"
\"除非在涨潮时用炸药拓宽河道。」宋清雪的高跟鞋碾碎一粒硫磺，旗袍上的北斗泥渍在晨光中泛紫，\"昨晚子时的潮位，比历年最高记录还涨了三分。」
晒药架投下的阴影里，赵春桃攥着未送出的中药香囊，看顾长哥将证据照片上传云端。
他白大褂袖口沾着的木槿花粉，正巧落在宋清雪整理的报关单复印件上。
\"顾大夫，直播间观众问养生茶什么时候补货。」她突然将香囊塞给旁边整理药材的孙老师，\"用闽南砂掺淮北决明子的把戏，观众都等着看反转呢。」
正午的日头晒化青砖缝里的夜露时，顾长哥站在村委会直播间的补光灯下。
他左手握着硫磺超标的检测报告，右手举着刘三炮与跨境货轮负责人的签约照片，背后的物流路线图用艾草汁标出了七个异常节点。
\"真正的养生茶该像君臣佐使，讲究原产地配伍。」他当着十万观众的面，将闽南砂倒进紫铜药炉，\"而掺假的物流数据就像用黄连冒充甘草——\"
药炉腾起的青烟突然变成绛紫色，直播间镜头自动聚焦到缓缓打开的炉膛。
三百封被硫磺熏黄的快递单正蜷缩成灰，灰烬里却显出用艾绒绘成的北斗七星。
\"从今天起，所有订单都会附赠决明子防伪袋。」宋清雪捧着新印制的物流手册走进镜头，旗袍上的泥渍不知何时绣成了紫云英纹样，\"每个产地都对应不同的菖蒲叶脉码。」
屏幕上的投诉数据开始雪崩式下跌时，刘三炮的翡翠烟杆正在执法队手里泛着惨绿。
他回头望了眼江面，五艘驳船上的双头鹰徽章正被高压水枪冲成斑驳的锈迹。
暮色染红晒场时，赵春桃将最后一批香囊系在物流箱上。
她望着正在调试新色谱仪的顾长哥，忽然把宋清雪遗落的木槿花簪在箱角：\"顾大夫，记得把当归鸡汤的方子给清雪姐，她这两晚咳得厉害。」
紫铜药炉突然迸出颗火星，惊飞了暂栖的白鹭。
顾长哥腕间的砭石珠串映着晚霞，其中七颗正泛着宋清雪旗袍上特有的紫云英光泽。
江风卷来咸湿的水汽，混着某种陌生的草药香——像是从三百里外飘来的海芙蓉。
宋清雪站在码头新立的物流监控屏前，耳畔金镶玉的坠子突然荡出奇异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