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牢里,提灯在暖黄的光晕中晃悠着。庄周一把手捂在脸上,手指缝里传出细碎的呜咽声,“没……家了……”那尾音就像是被风给吹散的灰烬似的。
扁越人的喉结动了动,伸手盖在他沾着血的手背上,指腹轻轻在他掌心那深深的指甲印上蹭着——这指甲印啊,是刚刚他拼命克制自己咬向动脉时留下来的。
“阿一啊,”扁越人的声音轻得就像是生怕惊碎了啥东西一样,他把额头抵在庄周一头的发顶上呢。一下子,三年前那股消毒水味的记忆就猛地涌了上来,“我就是你的家呀。”
庄周的肩膀猛地一震。
他慢慢把手放了下来,那原本浑浊的眼睛里还含着泪呢,不过这时候就像是突然有块玻璃被擦亮了似的,隐隐约约能映出扁越人泛红的眼尾了。
“跟我走啊,”扁越人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心跳声透过布料闷闷地传了过来,“咱们回咱们的小公寓去,薄荷应该要抽出新芽了,还有那星图拼图呢……我一直都没拼完。”他停了一下,喉咙里滚过一丝涩涩的感觉,“等你好了,咱们一块儿把它拼完。”
石牢外面巡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扁越人侧过头去看一直都没吭声的墨晓白,提灯在墨晓白手里晃出模模糊糊的光影。
他微微皱了下眉心——精神系的异能顺着呼吸就蔓延开了,就像无形的线一样把墨晓白的意识给缠住了。墨晓白的瞳孔一下子就没了焦点。
他像个机器人似的,转身就把石牢门给推开了,手里提着的灯都垂下来了,那火舌都快烧到袖口了,他却一点都没感觉。
扁越人赶紧把自己的外套扯下来,紧紧裹住庄周一。庄周一的手指冰冰凉的,正死死揪着扁越人的衣角呢,就像溺水的人紧紧抓着浮木一样。
“快走。”扁越人小声说道。
从基地出去的路,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扁越人把自己的异能像蜘蛛网一样展开,一路上那些游荡的丧尸,都被他拨到两边去了。那些丧尸腐烂的脑袋机械地转过来看着他们,可没有一个敢往前凑的。
庄周一的手指一直揪着扁越人的袖口呢,有时候会突然停下来,喉咙里还发出低低的吼声。这是丧尸的本能在警惕呢。不过每次扁越人轻轻拍拍他的手背,他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他们在离基地三里地之外的一个破庙里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扁越人捡了一堆枯枝来生火,火星噼里啪啦地响。这时候,庄周一突然凑了过来,鼻子动了动。他可不是被烟火吸引了,而是闻到了风里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困了就睡吧。”扁越人把自己的外套扯过来,垫在庄周一的身侧,“我来守着。”他刚说完,庄周一的眼皮就重重地耷拉下去了。
丧尸是不需要睡觉的。
等扁越人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的时候,庄周一的睫毛突然抖了起来。他慢慢坐起来,喉咙里咕噜咕噜响呢,这就是丧尸饿了的时候,那股子本能都快把理智给吞没了。
他低着脑袋瞅了瞅扁越人还睡着的脸,月光从破窗户照进来,落在扁越人眼睛
“阿越……”他嗓子哑哑地小声嘟囔着,手指头轻轻碰了碰扁越人的头发梢儿,最后还是站起了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庙门。
夜里的风呼呼吹着,那血腥味儿更重了。
庄周一一顺着这味儿走了大概半里地,在一辆废弃的卡车后面看到了一具尸体。那是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士兵呢,胸口被撕开了一个血窟窿,内脏都散落在地上了。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那已经腐坏的牙龈里,犬齿慢慢伸了出来。
“咔。”
咬碎头骨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听得特别清楚。
庄周一下巴就那么机械地一张一合,脑浆和着血顺着嘴角就往下流。
突然,他停住了,为啥呢?因为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了衣服摩擦的声音。
“是丧尸!”
维安的声音就像一根刺一样,直直地扎进耳朵里。
庄周一下子抬起头,月光脸白得跟一张纸似的。
“周……庄周一?”维安的声音都在打哆嗦。她一下就认出了那张脸。眼白都已经浑浊了,嘴角还沾着血呢,可这就是三年前那个老是皱着眉头调试仪器的庄博士啊,就是那个会把实验室钥匙分给所有人的庄教授啊。
庄周一的喉咙里发出含含糊糊的“维安”两个字。他想解释呢,可嘴里还塞着半块脑子,话都说不利索。
维安的鞭子已经朝着他抽过来了,那鞭子带起的风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怪物!”维安一边哭着,眼泪都砸到鞭柄上了,一边喊道,“你把王二牛给吃了?他才十九岁啊!”
鞭子抽到了他的锁骨上,那腐肉一下子就裂开了,出现了一道血口子。
庄周一呢,不但没往后躲,反而往前迈了小半步,伸手就想去抓住那鞭子,着急忙慌地说:“不……不会……伤害……你们……”他喘着粗气,又接着说,“别……别拆……阿越……”
“你还有脸提阿越?”维安一听这话,手上更使劲儿了,鞭子又在他胸口抽出了一道血痕,“阿越为了找你,差点就死在丧尸堆里了,你倒好,现在居然吃自己人!”
庄周一被抽得身子直晃悠,可还是死死地攥住了鞭梢。他的指甲都扎进自己的掌心了,血珠子滴在鞭绳上,那股子血腥气混着脑浆的腥气,特别难闻。他带着哭腔说:“我……我不想……让阿越……只剩下我一个人……”他那浑浊的眼睛里突然就流出了眼泪,哀求着说,“求……求你……别……别赶我走……”
维安听到这话,手一下子就顿住了。月光下呢,她瞧见庄周那脸上的血泪把腐肉都给冲开了,就露出了扁越人握着他的手数吊瓶的时候,那张白得像纸似的脸,一下子就重合起来了。
“维安姐,他在骗人呢!”林小云儿冷不丁地尖叫起来,“丧尸怎么可能会有感情啊?”
就这么一句话,就像根针似的,一下子就把维安心里头那点动摇给戳破了。
她咬着牙,紧紧地攥住鞭柄,手腕子猛地一转。
这庄周一下就被甩出去了,“砰”的一声撞在卡车上,那肋骨断裂的声音听得人牙根都发酸。
他蜷缩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咳嗽,血沫子都溅到泥地里了。
维安又把鞭子扬起来了,在夜风里发出那种特别尖锐的哨声,大喊着:“怪物就该死!”
“维安!”
老远的地方传来扁越人的呼喊声。
庄周一下子猛地抬起头,看见月光下跑过来的那个身影,眼底原本的浑浊一下子就消退了那么一瞬,就好像被风吹散的雾气一样。
维安的鞭子就停在半空中了。
她就这么看着扁越人一下子扑到庄周身边,把他护在怀里,看着扁越人哆哆嗦嗦地擦去庄周嘴角的血,突然就想起三年前了,也是这么个月光,扁越人蹲在医疗舱前面,握着庄周的手说:“等你好了,咱们去看星星。”“阿越……”庄周一侧脸在他颈窝那儿蹭了蹭,声音低得就跟一声叹息似的,“疼啊……”
扁越人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他抬起头看向维安,眼睛里满是歉意,还有哀求的意味,另外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说道:“他是庄周啊,可不是什么怪物。”
维安手里的鞭子就慢慢垂了下来。
她瞅着那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忽然就想起王二牛临死之前说过的话:“维安姐啊,要是我变成丧尸了……你可得帮我个忙。”
夜里的风裹挟着血腥味儿,从那辆破卡车旁边刮过。
林小云儿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说:“姐,基地里的人都说呢,被精神系异能者控制的丧尸啊……迟早是要失控的。”
扁越人可没听到这句话。
他正低着头给庄周整理那乱乱的头发呢,手指尖碰到对方冰凉的耳垂的时候,突然就摸到了一道浅浅的疤。这疤啊,还是三年前庄周做实验的时候被玻璃划的呢,当时他还嘟囔着“这可影响戴耳钉了”。
庄周突然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牙齿轻轻抵在他的动脉那儿。
扁越人身体僵了一下,不过他可没有躲开。
“脏……”庄周嗓子哑哑地说,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了。
扁越人笑了笑,用大拇指把他脸上的血给抹掉了,说:“我也没多干净啊。”
远处传来丧尸嗷嗷叫的声音。维安紧紧攥住鞭柄,眼睛在扁越人背上的庄周一那儿停了一小会儿,然后就转身拉着林小云儿走进黑夜里去了。
她心里明白,有些话今儿晚上是不能说出口的。就好比王二牛的临终遗言啊,还有基地里传的那个“被控制的丧尸早晚会反咬一口”的说法。
不过呢,月亮会把这些都记着的。
庄周一靠在扁越人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慢慢就平静下来了。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冷不丁就想起小公寓的阳台了,那地方现在是不是已经有薄荷的清香了呀?星图拼图的最后一块,是不是还在茶几
“阿越啊,”他轻轻地说,“家……”
扁越人低下头,在他的头顶上亲了一下,说道:“在呢。”
夜里的风把他们的衣角吹得飘起来了。
在不远处,维安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她手里的鞭子在月光的映照下,透着一股冷冷的光。
维安的鞭子在半空中停了好一会儿,差不多有三息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