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就顺着气窗的铁栏杆淅淅沥沥地往下淌呢,在扁越人脚边的水洼里弄出一小片一小片细碎的涟漪。
他让墨晓白抵在胸口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后脖颈子上的汗毛啊,因为墨晓白凑过来的呼吸都立起来了。那呼吸里有股冷玉的腥凉味儿,就跟实验室冷冻柜里飘出来的福尔马林味似的。
“你忽悠我呢?”扁越人喉咙那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手指尖掐进手掌心,疼得他眼角都泛红了,“三天前扫描到他摸玉笛的时候,他手指还直打哆嗦呢。”他就想起智脑投影里那截有点发青的指节了,还想起庄周一被锁在铁笼子里的时候老是把纸条贴在胸口那儿,“你还说他活不过三天呢。”
墨晓白的大拇指在扁越人的锁骨那儿轻轻按了一下,眼角弯得更厉害了:“所以啊,我把他给挪地方了。”说完就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那玉笛在他手指间转了半圈,还闪了一道银光呢,“地牢最里头的石牢啊,可比安全屋更适合那怪物待着。”
“怪物?”扁越人的瞳孔一下子就缩紧了,“你是说他变异了?”
“昨天凌晨三点的时候。”墨晓白垂着眼睛,拿手摩挲着笛尾的凹痕,声音就像泡在冰水里似的,“智脑的扫描数据错了,他不是没活过三天,是到第四天凌晨才开始变异的。”他抬起眼睛的时候,黑眼珠里好像有暗潮在涌动呢,“你猜猜他第一口咬的是谁?”
扁越人就感觉喉咙里有股腥味。三年前啊,就在实验室里头,也是这么个下着雨的晚上。庄周一不小心被丧尸给抓伤了,那时候他抱着个人就往医疗舱那边跑啊。雨水和着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台阶上,就跟一串碎了的红玛瑙似的,看着可吓人了。
后来呢,庄周就发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地说胡话。一会儿说“我可不想变成怪物啊”,一会儿又说“阿越要是嫌我脏,就把我锁笼子里得了”。
“带路!”扁越人猛地扯住墨晓白的衣袖,那力气大得啊,感觉都能把那截月白色的缎子给扯断喽。“就现在!”
墨晓白呢,就任他这么拽着,然后转身朝着实验室角落的那个檀木柜走过去。
他抬手在柜角敲了三下,那木板就发出那种空空的回响。接着又拿玉笛在第三块榫卯的地方轻轻一挑,嘿,暗门就“吱呀”一声裂开了条缝,一股霉味和着腐土的味儿就冒出来了。
“这条幽径能通到地牢呢。”墨晓白摸出个火折子把提灯给点着了,那暖黄色的光一照,他眼尾的红痣就像要滴血似的。“三年前你把他锁进铁笼的时候,我就叫人挖了这条暗道。”说完,他就举着灯先走进暗道了。你看那青石板的台阶上啊,长满了滑溜溜的苔藓。“你老是说地牢安全,可是你就没发现管理员的钥匙串上,少了一把刻着饕餮纹的铜钥匙吗?”
扁越人跟着就踩上台阶了,这潮湿的空气里啊,隐隐约约地飘着一股腐肉的味道。
他就这么盯着墨晓白的背影,心里就想起这三年来,墨晓白老是在实验室外面晃悠。有时候是来送药的,有时候是送玉笛的,还有的时候啊,就光站在雨里朝着铁笼那个方向看呢。以前那些看似“恰好路过”才有的药,还有“顺手带来”的笛,其实都是在为今天做准备呢。
暗道曲曲折折的,转了有七道弯,手里提灯的光亮一会儿强一会儿弱。
墨晓白推开最后那道石门的时候,一道刺眼的白光射过来,扁越人被晃得眯起了眼。这地牢啊,比他记忆里还要冷,墙壁上渗着小水珠,头顶的日光灯嗡嗡直响,地上到处都是暗褐色的脏东西。
“在那边。”墨晓白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来。
扁越人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石牢最里面的铁柱上,缠着有拇指那么粗的铁链子,铁链子的另一头锁着个东西,说是个人吧,也不太像。
那个东西正趴在一具尸体上呢,灰白色的指甲深深地抠进尸体的肋骨里,下巴机械地一张一合,嘴角还挂着混着泥灰的脏东西,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呜咽声。
“周……一?”扁越人跌跌撞撞地就想往前冲,却被墨晓白一把拉住了手腕。
他挣脱的时候听到铁链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只是啊,以前清亮的琥珀色现在变得浑浊不堪,眼白上全是血丝,瞳孔缩得像针尖那么小的黑点了。
“他已经认不出你了。”墨晓白的声音里没有那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而是带着一种隐隐的痛,“他变异之后,第一个咬的就是地牢管理员,接着又咬了送饭的杂役。”我让人给他送生肉去,他看都不看,根本就不吃。可要是送丧尸的肢体过去呢,他就吃得挺香。”他朝着石牢角落的玉笛指了指,接着说,“只有那玉笛凑到跟前的时候,他才会停一会儿。
扁越人瞧着庄周一嘴角的汁水啪嗒一声滴在青石板上,一下子就想起三天前扫描画面里的情形了。那时候,庄周一摸着玉笛,指尖都在不停地颤抖呢。
想当初,庄周一还能认出那玉笛,可现在呢,连人都不认得了。
扁越人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想起三年前,在那个铁笼子里,庄周一紧紧攥着纸条,可怜巴巴地说:“阿越,别不要我。”又想起智脑说“存活概率低于百分之三”的时候,自己红着眼眶签下了那份实验同意书。
“把镣铐打开吧。”扁越人转身就抓住了墨晓白的手腕。这次啊,可不是像之前那样质问,而是在恳求呢,“求求你了。”
墨晓白就那么盯着他发红的眼尾,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钥匙。那钥匙上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呢。他把钥匙放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然后说:“我早就叫人把这钥匙磨薄了,你自个儿去开吧。”
铁链哗啦一下落在地上的时候,扁越人一下子就扑了过去,紧紧抱住那个正在啃食尸体的怪物。
那腐肉的腥臭味儿和血腥味一股脑儿地往鼻子里钻,可扁越人就像没闻到似的,死死攥住对方后颈的衣领。那块衣领上啊,还留着三年前他亲手绣的并蒂莲呢。那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庄周一在病中非要爬起来绣的。
“是我呀。”扁越人把脸埋进对方的头发里,哭得声音都变了调,哽咽得不成样子,“阿越在这儿呢。”石牢里头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庄周那只沾着血污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就跟提线木偶被按了暂停键似的。
他脑袋一歪,原本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清亮,喉咙里模模糊糊地吐出“阿……越”两个字,紧接着就猛地松开了抓着丧尸肢体的手,那指甲都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掌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