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目光骤然转向他,带着一丝探寻:“哦?有何发现?”
“那是一处修建得颇为奢华的庄园,但在我们的人赶到之前,已被人付之一炬,所有可能存在的痕迹,都被烧得一干二净,片甲不留。”赢一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禀报,“据庄园周边的村民所言,那处宅院平日里少有人出入,行踪诡秘,显得颇为神秘。火灾发生之后,也未曾见到主人前来料理后事。那处被焚毁的宅院,极有可能与这些刺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一场大火,将一切线索都烧成了灰烬,主厅火势最烈,但侧厢房梁柱却是从内部烧毁,明显有人提前布置引火物,如今已是死无对证。只是……”
“只是什么?”嬴政追问。
“只是据臣仔细观察,那些刺客所施展的武艺路数,以及他们被捕后所表现出的那种悍不畏死、如同死物的决绝,更像是经过长期严苛训练的死士,而非寻常地方豪族所能豢养的门客护卫。”
“而且,他们被生擒之后,供词混乱不堪,互相推诿指责,所提及的幕后指使之人,一会儿说是公子胡亥,一会儿又攀扯到公子将闾,言语之间,破绽百出,显然是被人刻意教唆,意图混淆视听,搅乱陛下的判断。其行事作风之缜密狠辣,与那些只知凭借祖上余荫,贪图享乐,早已失了血性的六国旧贵,有着本质的不同。”
赢一这番冷静而细致的分析,如同一盆冰水,缓缓浇熄了嬴政心头燃烧的熊熊怒火。
他再次拿起那份供词,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那些看似混乱不堪的名字,那些模糊不清的指控,此刻在他眼中,却渐渐显露出另一番令人心惊肉跳的意味。
“我的这些……好儿子啊……倒是出息了。”嬴政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异常低沉而沙哑,其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失望,以及深深的寒意。
“究竟是哪个,能干出这等事情来?”
他像是在询问眼前的赢一,又像是在对着空旷的大殿自言自语,拷问着那深不可测的人心。
赢一沉默不语,垂首侍立,帝王家事,从来都是最复杂,也最危险的禁忌。
他作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利刃,只负责精准地执行命令,从不多言,也从不揣测圣意。
良久,嬴政才将目光从那份令人心烦意乱的供词上移开,缓缓地转向桌案上另一份由巴蜀快马加鞭送来的奏折。
那是扶苏亲笔所书,关于巴家庞大产业清查结果的详细报告。
他展开奏折,这份奏折与供词截然不同,上面用清晰明了的数字和详尽细致的描述,向他展现了巴家那几乎富可敌国的惊人财富。
“巴家所藏匿的金银铜钱,经仔细清点,折合秦半两钱币,总数约为三亿七千万……”
“查抄各类珍稀珠宝、名贵玉器、历代古玩字画,堆满了郡守府库房三十余间,其价值……难以估量……”
“巴家名下登记在册及私下控制的盐井,共计七十三处,其中未经官府报备的私井,便多达四十二处,预估年产精盐,可达五十万石之巨……”
“铁矿、铜矿、丹砂矿,总计五十六处,其中半数以上为巴家私自开采,所产矿石品位极高,探明储量……亦是惊人……”
“另有良田万顷,遍布巴蜀各地,每年单是收取田租,便可得粮数十万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