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江州,平梁城,一处村庄。
王大川睁开眼时,屋里还黑着。
摸索着从炕上爬起来,粗糙的手掌擦过粗布被褥,发出沙沙的响声。
炕头的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一丝微温。
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又迅速消散。
"这么早?"
妻子在炕那头轻声问,声音里带着睡意。
"嗯…"
王大川简短地应了一声,摸索着穿上那件补了又补的羊皮袄。
手指触到袖口处新缝的补丁,针脚细密整齐,是妻子昨晚熬夜补的。
摸黑走到外间,点燃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简陋的厨房显得格外冷清。
灶台边的水缸表面结了一层薄冰,大川用木勺敲开,舀了水洗脸。
冰冷的水激得他一个哆嗦,却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院子里传来鸡鸭不安的骚动声。
王大川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迎面扑来的寒气让他眯起了眼。
天还没亮,但雪后的微光映着院子里的积雪,倒也不至于看不清。
搓了搓手,哈出的白气在胡茬上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厨房里,妻子已经起身,正往灶膛里添柴。
火苗蹿起来,照亮了一张疲惫的脸。
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烙了几张饼,还有前天的兔肉,我热上了…"
妻子说着,往铁锅里倒了一瓢水,"够你吃上三四天的…"
"也不用弄太多,进山应该能找到…"
王大川点着头,走到墙角检查他的弓箭。
弓弦有些松了,用力拉了拉,又紧了紧。
箭囊里的十二支箭,每一支他都仔细检查过箭羽和箭头。
狩猎不是儿戏,尤其是在这寒冬时节,一点疏忽都可能要了命。
"爹…"
六岁的儿子揉着眼睛站在里屋门口,光着脚丫。
"都说了多少回别光脚,回去睡…"
大川皱眉,但声音并不严厉。
"爹你要去打妖怪吗?"
孩子仰着脸问,眼睛里闪着天真的光。
王大川的手顿了一下。
北疆的妖族确实越来越猖獗,朝廷为此增加了赋税,这才逼得他们这些农户在农闲时节还要冒险进山。
但招摇山离北线十城远得很,怎么也不会打到这里来。
"不是妖怪,是兔子、山鸡…"
王大川蹲下身,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等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孩子咧嘴笑了,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
早饭很简单,热腾腾的玉米粥,咸菜,还有两张刚出锅的烙饼。
王大川吃得很快,每一口都嚼得很仔细。
进山打猎需要体力,每一分热量都弥足珍贵。
吃完后,妻子递过来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干粮和一小包盐。
大川把它塞进怀里,贴近胸口,这样不容易冻硬。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装备,弓箭、短刀、绳索、火石,还有那个祖传的铜哨,遇到危险时可以求救。
"小心点…"
妻子帮他系紧皮袄的带子,声音很轻。
王大川只是点点头,转身拿起靠在墙边的爬犁。
这是一块打磨光滑的木板,合适不过。
推开院门,冷风迎面扑来。
王大川深吸一口气,白霜立刻在眉毛和胡须上凝结。
院子里的老槐树枝丫上积着雪,偶尔有一两片落下,发出轻微的"扑簌"声。
村道上积雪很厚,鹿皮靴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四周静得出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天空依然阴沉,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再下一场雪。
路过刘老汉家时,院里传来咳嗽声。
王大川知道,刘老汉的小儿子去年被征去北疆戍边,至今没有音讯。
朝廷的赋税今年很重,粮食、布匹、铁器,什么都征。
但没人抱怨,至少不敢大声抱怨。
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妖族突破边境,整个北祁都将不得安生。
村口的老榆树下已经站着三个人影,看到王大川过来,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挥了挥手。
"大川儿,就等你了!"
声音洪亮,是赵铁柱,村里人都叫他"铁塔"。
走近了,大川看清了三人。
铁塔一如既往地壮实,像座小山似的站在那里,腰间别着一把砍刀。
瘦小的李二毛外号"山猫",眼睛贼亮,背着一张短弓。
还有沉默寡言的周三儿,家里排行老三,因为总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也有人喊他周哑巴。
"还以为你睡过头了呢。"
山猫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突出的门牙。
"放屁…"
王大川笑骂一句,把爬犁往地上一放,"我家那口子天没亮就起来做饭了…"
铁塔拍了拍腰间的水囊:"我带了一壶烧酒,晚上暖和身子用…"
周哑巴只是点点头,紧了紧背上的包袱。
虽然不多话,但每次进山,背回来的猎物不比任何人少。
大川看了看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