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
褚隐尘睁开眼便看见侧躺在自己身边的祁明渊，他的额头抵在他的肩处，双手抱着他的手臂，在梦中似是不太安宁地紧皱着眉头。
这小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他床的，褚隐尘竟没有一点儿感知。
外面已经天亮了，该起床了，褚隐尘轻轻抽着被祁明渊抱着的手臂，但他细微的动静还把祁明渊吵醒了。
褚隐尘对上他迷迷糊糊的眼睛，穿着衣服：“醒了吗？那就起床吧。你晚上怎么跑我这边来了……”
他正说着旁边的人突然起身钳制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压倒在了床上，褚隐尘看着身上的人一脸震惊：“明渊！”
祁明渊跪坐在褚隐尘的上方，深邃的眸子盯着身下的人，没有言语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此时什么情绪。
“明渊？”褚隐尘不解地看着身上的人。
身上的人却缓缓勾下了身，褚隐尘眼睛逐渐瞪大，这动作的意图谁都能明白，在偏头躲避的同时趁身上的人不注意挣脱出双手挡住了他的靠近。
“你，你干什么，”褚隐尘双手撑着祁明渊的胸膛，“大清早的，你睡糊涂了吗？”
褚隐尘偏着头不敢与祁明渊对视，房间中一阵静默。
良久身上的人还没有动作褚隐尘回过了头，然而一行银线坠落在了他脸上。
祁明渊哭了！
褚隐尘一怔，身上人的脸掩在阴影里，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他尖削的下巴滴落：“怎……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别……别哭，怎么呢？”
“师父……”祁明渊唤着他，抓起他的手放在嘴边一遍又一遍地亲吻，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沾湿了褚隐尘的手指。
“你这是怎么呢？”褚隐尘有些慌乱，想安慰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
“抱抱我，”祁明渊从阴影中擡起头，溢满泪水的眼睛看着褚隐尘，“师父抱抱我。”
褚隐尘心间一颤，手顿了顿，最后将身上的人揽入了怀中。
祁明渊埋在褚隐尘怀中抽噎着，似是悲伤极了。
之后褚隐尘也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可祁明渊却只是一笑，这个笑容还十分明媚。
“我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就好了。”祁明渊说着。
褚隐尘看向身旁，马上的人迎着朝阳熠熠生辉，与他一同踏上了回纵云山的路。
现在的祁明渊所愿不多，更没有什么野心了，只有褚隐尘，或许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祁明渊便不知不觉有了此生最大的念想。
为了能早日回纵云山他们抄了近路，直接翻山越岭，没几日就到了姜国西南边陲。
此处离纵云山也没多远的路程了，祁明渊计算着日子，他们回山差不多刚好是他的生辰。
这是他十八岁生辰，他想与褚隐尘留下一段愉快难忘的记忆，之后许多许多个一起过的生辰中回忆起来还值得怀念。
姜国是多山的，不过与卫国接壤的这块地方却是大片大片的平原，土地宽阔而肥沃，很适合耕种。
所以这片地方应该是多人多村的，然而他们一路行着完全见不到什么人，田地也荒芜着。
日暮时分他们终于见到了一个小村庄，但这小村庄在残阳如血中落魄凄凉，土垒的屋墙破败不堪。
他们从村中穿过，路两旁偶尔会遇到粗布麻衣的村民或者从屋中抱着簸箕出来的妇人，见到这两个穿着打扮与他们完全不同的陌生人，都会驻足观望，但那些如影随形的目光却是呆滞麻木没有一点儿活人气息的冷漠，仿佛是只会转头的木偶。
出了村子路两边是平坦麦田，今年的天气不错，春润夏旱，小麦长得很好，金黄饱满。可平整的麦田中却有大块大块的焦黑空缺，更有无数肆无忌惮碾压麦子的马行过的痕迹。
原本该喜悦的丰收却毁了大半。
他们一路行在道上，田间赤裸着上身，皮肤晒得黝黑的农夫们纷纷擡起了头，眼神空洞地望着马上的人。
褚隐尘目视前方，眼神却逐渐暗淡悲凉。
祁明渊知道褚隐尘悲从何来，便宽慰道：“自古天下分分合合都无常态，终有兵戈停歇之时，百姓安居乐业之日。我与师父江湖人士，能行侠仗义，拔刀相助，便已然足以。”而他只要满足褚隐尘心中所愿，见他欢愉一生便好。
“只是现在难见晨曦，何时有天下大亮之日。”褚隐尘无力轻叹一声，“天下并不缺为百姓寻找出路之人，你师公，曾经的荆合王，甚至是张世云老先生，行迹天下，徒留遗憾。”
祁明渊知道有些人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情怀，但褚隐尘不能这样，不能与他们一样在黑暗中绝望，他要褚隐尘平平乐乐与他度过一生。
“师父，别想多了，”祁明渊驾马挨近他，“交给该承担的人去承担吧，我们心忧再多都无用。快赶往下一个地界吧，这一路劳累的，我想休息一下了。”
祁明渊最后的语气撒娇了些，想褚隐尘将所有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嗯，好。”
褚隐尘确实给了他注意力，但是半暗的眸子中依旧装着其他东西，祁明渊并没有全部夺过来。他不怎么开心地撇了撇嘴，他想成为褚隐尘眼中唯一的存在。
祁明渊不高兴间想到一件事——他与褚隐尘之间朦胧的关系，现在明面儿上只是师徒而已，但内在显然已经变了很多，这次生辰之后他要向褚隐尘要名分了！不能再只当个憋屈的徒弟，什么都不敢要求，更什么都不敢做。
第二日傍晚他们终于赶到了预定休息的小县，这个县城虽然不大，但多商货往来，待客条件齐备。
“这是二位的房牌请拿好，”老板递给褚隐尘与祁明渊一人一块牌子后又对身边的小二说道，“带二位客人上楼吧。”
小二赶紧出来请道：“两位客官这边走。”
这客栈要小二引路也是有原因的，普通客栈都是按数字依序排开，而这客栈不知是不是因为地皮缘故房间分为前后，得穿廊绕路。
不过好在褚隐尘与祁明渊的房间就相对着，两人不至于难找到对方。
“二位先收拾，”小二打开一扇房门道，“洗澡的热水得戌时才能提供，有其他什么需要叫一声便行。”
“嗯，好。”
小二走后褚隐尘进了屋，祁明渊竟也大大咧咧跟他进了屋。
褚隐尘放下包袱：“你的房间在对面，不去收拾一下跟我进来干嘛？”
“我觉得开两个房间浪费钱。”
“什么时候这么节俭了？”
祁明渊找了个地方坐下：“我也不铺张浪费啊。”
“虽然是，”褚隐尘打开包袱将需要用的先拿出来，“但两个房间纵云山还是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