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橘子秋天
苏意凝原先误以为谢誉爱吃橘子,特意令人在她名下的山头种了好大一片橘林。
到了秋日里,漫山遍野的橘林果子熟了,橙红色的橘子似小灯笼一般挂在树梢上,有些果子实在生得大,将橘子树枝拉得弯弯的垂了下来,用手轻轻一扯便会掉下来。
这一年秋日里,谢誉在户部的事情忙完,隆顺帝将他调职去了兵部,在这之间他多了近半个月的假期,两人闲来无事便决定一起去农庄里住住。
远离喧嚣,炊烟袅袅,小桥流水,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苏意凝的庄子坐落在金陵城西郊十里外的一处小山上,去时恰巧会路过永安侯夫妇修养的庄子。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载了满车行李,后头零零星星的又装了足足三车箱的衣物用具。
苏意凝靠在谢誉的肩头,擡手掀了掀车帘,往外看。
此时马车早已驶离金陵城,越往前走,人烟越少。
她顿了顿,转过脸问谢誉。
“真的不去看看你父母吗?咱们恰巧路过。”
他们成婚已有一年多了,苏意凝甚至都还未曾正式拜见过他们。
前些日子苏意韵还同她打趣道,她这一对公婆,人虽然活着但好像死了。
说句心里话,如今这样两不相干的日子,苏意凝其实是乐意的。杨氏厌恶她,她也同样不喜杨氏,而提起永安侯则让苏意凝感到愤怒,她这一对公婆,她打心里是不想有什么来往的。
只是今日若是路过他们养伤的庄子,却不进去看看,她担心日后遭人口舌。大梁民风淳朴,人们对孝义看的也重,他日若是被人拿来做筏子参谢誉一笔,也是个麻烦事。
“你想去吗?”谢誉垂眸看着苏意凝的指尖,用手指捏了捏苏意凝的指腹,一边把玩,一边问她。
“说心里话。”
他又追加了一句。
苏意凝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你若是这么问,我自然是不想的。”
剩下的话,不需要她说出口,谢誉也能明白。
谁会喜欢一个从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鄙夷不屑恨之入骨的人呢?
苏意凝甚至都还未曾开口同她说过话,杨氏厌恶的眼神便已经杀了过来。
更何况,她一次次的诋毁谩骂,以及她间接害死了苏意凝的兄长。
再说永安侯,若不是事情过去太久了,他又将一切遮掩的太好,苏意凝或许会为了她那个郁郁而终的小舅舅讨回公道。
与他对薄公堂都是小的。
又怎么可能同他好好相处,侍奉他呢?
“你既然不想,便不用在意我,咱们是出来散心的,又不是出来找罪受的。”谢誉将苏意凝挑开车窗帘的手拉了回来,握在了手里。
一面摩挲着她的手背,谢誉一面淡淡道:“我的父母只是我的父母,他们不曾养育过你,也不曾教导过你,更不曾救过你的命,甚至连娶你时下的聘礼都是我自己挣来的。”
“你并不亏欠他们什么,但他们却对你多有亏欠。所以,并不是说,你嫁给了我,便一定要将他们当成自己的父母。”
“圣人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哪配得上你一声父亲母亲呢?”
谢誉说这话时声音清明,语气淡然,毫无波澜,半分勉强也没有。
听到他这样一番话,苏意凝心里轻松了很多,她倒是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她,会不会说她不孝公婆,她在意的从始至终都是谢誉的看法而已。
“可,若是被人知晓咱们路过你父母门前却不入,会不会有人拿此事做由头,参你个不孝之名?”
她有点担心谢誉,朝堂之事她不懂,但小心谨慎点总归是没错的。
谢誉微微扬了扬眉,轻笑道:“今时今日,谁敢参我?公务不忙,闲得发慌吗?不过你既然担心,那就派个人去以咱们的名义看看。”
他伸手将苏意凝揽进了怀里,秋日的风顺着缝隙吹拂而进,拂起了她额前细细的碎发。
“不过恐怕即使咱们去了,也未必见得到人。前些日子庄子里来报,我母亲疯疯癫癫的,听闻又将我父亲砍伤了,她自己也吓病了。”
“我抽空去庄子里看过,她病的厉害,已经认不得我了,见我被小厮迎进门,踉踉跄跄地从屋子里跑出来,拉着我的手唤我大郎。”
“她这一年,估计哭过很多次,眼睛如今也已经不太能瞧得清楚了。下人们说,她神智不清的时候比较多,总把和我兄长身形差不多的小厮当成是他,抱着人又哭又闹。清醒的时候,她便会去寻我父亲的麻烦,一年前我父亲便已经卧床不起不能动弹了,她日日去折磨他,而后又去请大夫医好他。”
“两个人,生不如死,不人不鬼的活着。”
谢誉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垂着眼眸,语气听上去倒是稀松平常,可说着说着,却又会停顿下来,调整气息,再继续往下说。
那毕竟是他的父母,落得如此下场,他心中定然是不忍的。
苏意凝回握住谢誉的手,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
“你不必安慰我,我并没有多难过,”谢誉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只是羡慕旁人有正常的父母,有温馨的家庭环境,又总在想若是我早点发现他们之间的这些事情,是不是能改变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