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嫂子——”
武延秀提高音量,就着她回头时,中指猛地用力一弹弓弦。
嗡嗡地震颤犹如胡琴,一圈圈蔓延开,
就见那对鹰隼仿佛隔空遭人抽了一鞭子,轰然扇动翅膀向东逃窜,一头扎进碧丽晴空,尖锐惊惶的呼啸余音袅袅。
“鹰是蠢物,隔空便可震吓,嫂嫂可要一试?”
刺眼阳光下,他右手长指抚着弓柄递上。
无名指上赤金游龙闪烁如生灵,牵着瑟瑟的目光来去,一脸似笑非笑轻薄神情,叫人想打诳语,又想醉酒高歌。
瑟瑟对青金石很熟悉,目光稍停。
丹桂忙挡在头里,抽出帕子,小心翼翼把弓弦擦拭了个遍,方双手捧着盛给她看,可是瑟瑟的目光只一滑,就又溜回到武延秀身上。
他人高,影子也长,压着三个姑娘的头脸簪环,仿佛全吃进去了。
“啊,好厉害。”
瑟瑟难得由衷赞叹,却只换来他不屑地一哼。
“可惜郡主看走了眼,我只是个小小的司戈,看守刀剑,秩从八品下。”
说罢冷下脸,提袍退到阶前摆手。
“请郡主速速归队罢。”
也不看她,竟自行下楼走了。
瑟瑟措手不及,一时花了眼。
他撩袍姿势与众不同,擡腿伸手,撩得衣摆祥云样起飞,露出鲜红长袴,但腰肢完全不晃,下楼也不低头看台阶,雅正地仿佛笃定天地会为他让路。
瑟瑟有美人的自觉,当然不会跟脚上去,但他下到半截,忽擡头看她,明明在笑,五官那样浓稠艳丽,眼神却很尖锐,瑟瑟心里一沉,他根本不是看她。
丹桂已架住她胳膊低声进言。
“郡主答应这回,乖乖回去,再问什么,奴婢定然知无不言,成吗?”
连哄带骗拽回马车,这边李真真好梦正酣,问都没问她看了何等野景。
摘了帷帽,褪去首饰,瑟瑟懒洋洋蜷在软垫上,才伸开长腿便哎哟出声,丹桂忙脱鞋查看,果然是脚底起了水泡。
豆蔻讶声道,“就这一会子没穿足衣,就磨了。”
挪到角落打开预备的大漆篮,一样样瓷瓶、小罐搬出来。
“我们公子真正周全,先说要带金疮药,棒疮膏,薄荷蜜水,半个药房预备上,奴婢还觉得过了,您瞧,早晚涂上,保准一点儿疤都留不下。”
瑟瑟调过视线在她手里打量一番,无甚点评,“这人……可真怪啊。”
夜里宿在驿馆,说是驿馆,实则因临近都城,还在洛阳县管辖范围内,建筑也颇为雄伟,飞檐斗拱、玉阶彤庭,样样昭示着帝国的富裕和奢靡。
长蛇般的车队被人截断,瑟瑟前后的七八辆大车从角门进,经大门及仪门,停在一个宽敞的院落,另有些车却不停,顺夹道往下,直接进垂花门去了。
瑟瑟和李真真从窗缝子偷眼往外瞧。
交错的樟木与七叶树枝叶葱茏,树荫下将就地形凿出一洼小小水潭,养了些睡莲并锦鲤,和风中鱼尾慢摆,摇出一池悠游,贴墙布置了驱虫的人形立灯,散出阵阵浓烈香烟,又隔三五步便站个小内侍,俨然是懒散惯了偶然上值,抱着拂尘木木呆呆,仿佛入定。
女官和宫女一列列鱼贯而来,搀扶着贵人们下车换软轿,转眼数百人出入,只闻环佩窸窣,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郡主,咱们走这边进。”
瑟瑟还在啧啧称奇,手肘已被司马银朱扶住。
前头有戴乌纱巾的女官接引,顺着雨花石子铺的小路徐徐而行。
她站直了任人服侍,压低声问,“人家怎的往后头去了?”
“那是太平公主的儿女,四个姓薛的,四个姓武的,都是圣人的心头肉,出来吃饭,必要坐在眼前的。”
瑟瑟顿时吐舌,“八个?嘶……公主好能生育。”
司马银朱听她说话便心头狂跳。
这位郡主,傻么定然是不傻的,就是刚一得势便抖起来,私议尊长,什么胡话都敢掰扯,可是她平日里打压,实则最看重的还是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