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亏欠
如此重复不知多久,水囊逐渐变空。
谢洵往后挪了挪身子,贴在冰凉的石壁上,看着呼吸匀称平稳的少女,她的唇瓣沾上水渍,饱满莹润。
青年缓缓站起身,将外袍垫在元妤仪身后,又替她擦干净额头上沁出的汗。
做完这一切,谢洵猛的倒吸一口凉气,右手撑在石壁上,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小腹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那截衣带牢牢地勒着他模糊的血肉,开始往外渗血。
他伸手正要将那截衣带拆开再重新系紧时,山洞外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杀了吗,怎么还有人?
青年的眼眸半眯,闪过危险的神情,他没心思再管腹部的血,撑住身子往外走,随着血不断渗出,他的呼吸也越来越乱。
几乎就在谢洵艰难抽出短刀的同一时间,外面的人露出半边身子好奇地看了看。
是个少年,还是熟人。
吴佑承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几步跑过来,沉声唤了句,“谢大人,您怎么在这?”
谢洵看清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心中绷着的一根弦倏然放松,咽喉里含着的血猛的喷出来。
他的声音像是破了的玉,嘶哑沉重,手中紧握的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去救殿下……”
吴佑承顺着他关切的视线去看,果然看到浅浅火光中倚着石壁的少女。
然而谢洵紧绷的心绪消散,整个人也恍若一个破败的人偶,面色灰败,沉重的眼皮耷拉着。
“褀为,快给他止血!”
吴佑承身后响起一道破锣般的男声,尖锐刺耳,可少年却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音,闻言立即伸手去拆他已经被鲜血浸湿的旧衣带。
怎么还有第二个人
谢洵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可是眼前却不断浮现重影,看不清脸,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吴佑承唤了句,“老师。”
青年的生机像被这黑夜一点点啃噬。
但他不安的心情却缓解许多,能教出吴佑承这样念青却豁达的学生,这位老师必然也是人中龙凤。
君子不趁人之危,殿下安全了。
谢洵的眼缓缓闭上。
—
日光西斜,天边染着一大片火烧云。
元妤仪醒来后,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一愣,太阳xue和后脑勺的麻木痛感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屋,透过窗子,能看到小院中晒着草药和野菜的竹篾,篱笆上随处长着野花野草,简朴却颇有意趣。
元妤仪垂下眼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先那身已经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勾破,现在换成了一件有些不合身的麻布长裙。
这似乎是间正房,干净整洁却没有放置镜子,元妤仪站起身,正好看见那张木凳上放着的珠钗。
院中忽然响起竹筐落地的声音,元妤仪将珠钗握在掌心,循声望去,正和少年对上视线。
吴佑承也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见她醒了,眼眸一亮,恭恭敬敬地行礼。
“殿下万安。”
元妤仪还从未见过他这般轻松的模样,想来是千里迢迢归家,见到家中寡母和恩师都身体健康,未受此次旱灾波及,放了心,便示意他不必行礼,招手唤人进屋。
“吴贡生,本宫怎么会在这儿?”
少年挠了挠后脑勺,反应过来公主当时还昏着,自然不记得昨晚的事。
“草民和老师昨日进山时,正巧便碰见了您和谢大人,您发热昏迷,谢大人也受了伤,若延误医治,恐怕失血过多,有性命之忧。”
元妤仪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明白过来,昨夜多亏吴佑承救下她和……
元妤仪的思绪怔愣一瞬,脸上蒙上一层不确信,难道她昨夜听到唤她的声音,都是真的吗?
少女嗓音微涩,“谢衡璋在哪儿”
吴佑承与谢洵的交往不深,也不知道他的小字,但看到公主脸上担忧的神情,也猜到一二。
只是,谢大人的情况……不甚乐观。
他年纪小,藏不住事,利落的眉头几乎皱成一团。
元妤仪见他神情纠结,一颗心揪了起来,站起身催促道:“你刚才说谢大人受伤了?”
吴佑承想到刚才顺嘴交代了个遍的事情,知道瞒不住,只好让开路,低声道:“殿下请随我来。”
院子不大,吴佑承推开东厢房的门,却有些惊讶地说道:“老师,您还没去休息吗?”
他原以为严老师将谢大人安置在这间屋子后就离开了,没想到现在还在这儿守着。
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老师素来淡泊名利,又与人为善,吴佑承没想太多。
他转身朝刚进屋的元妤仪介绍道:“殿下,这是恩师,这里就是恩师的居所,至于您的衣服是托了我娘来换的。”
元妤仪闻言微微颔首,她已经大致明白了昨夜的事情,可见到坐在窗下木凳上的男人,眼里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错愕。
日光斜斜地洒在这人肩头,却并未染上几分潇洒落拓的气息,反而更加狰狞。
元妤仪垂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捏紧。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张脸,左半张脸像是被剥下一层皮,露出嫩粉皮肉,右半张脸则爬满了各种伤疤,压根辨不出一分本来的相貌。
面目狰狞,举止从容。
这人身上的两种特质太过矛盾,元妤仪一时竟猜不透他的年纪。
男人将手中的书册放在一旁,没有错过元妤仪细微的表情,但他的情绪却没有任何波澜,更没有不悦,礼数十分周全。
“草民严六,拜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