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心疼
不远处烛火爆开,炸出一小撮火星,少女清澈的目光却从未改变,神色郑重。
“我想和离,只是因为你我之间情谊不深,从前或许有些微动心,却也并非伉俪情深,如此拖延下去平添猜忌,只是负累。”
元妤仪定定地望着面前人,重复一遍,“世间情爱最是难测,但我并未厌恶你。”
谢洵紧绷着的脊背微松,想要替她撩开被风吹乱的鬓发,脑海中思绪叫嚣,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垂眸看向怀中的食盒。
“既未曾厌恶,殿下日后便不要避臣如蛇蝎了,可以吗”
安静片刻,谢洵语调更轻,又道:“起码这一路上,还是夫妻,这也是臣唯一的请求。”
元妤仪微怔,心头竟鬼使神差地泛起莫名的苦涩,他的意图无非是好聚好散罢了,和她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那是自然。”
谢洵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回归原位,心底因她的回答升起一丝诡异的期待与庆幸。
此去兖州朝夕相处,他愿以命相守,元妤仪并非那等冷硬之人,她会看到他的诚意。
倘若不顺利,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她。
“明日还要早起赶路,殿下早些休息。”谢洵面容沉静,朝她躬身还礼。
元妤仪神思微恍,想到什么似的,随口问道:“你今晚在……”
话至嘴边,她看到远处守着火堆的昳丽男子,又咽了下去,点点头道:“你也是。”
她原本想问问谢洵在何处休息,但恍然想到同行人中还有个卫公子,他们二人是至交好友,想来会同将士们另扎营帐。
谢洵看着元妤仪折返回马车休息才放心,转身朝刚搭起的营帐走去。
眼见火堆的火焰快要熄灭,卫疏又添了把柴,饶是天气回暖,夜宿山林也实在算不上什么人生幸事,平日赏歌听曲的贵公子此刻打了个哈欠,生出一分淡淡的后悔。
巴巴地跟来,真是受罪啊。
费心费力打了两只山鸡,刚烤好就被谢兄拿走去给公主献殷勤,让他这个还未成家的人看的都有两分眼热。
卫疏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火堆,再擡眼时去讨佳人欢心的驸马爷已经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谢兄,这是何物?难道是公主给我们的谢礼”卫疏惊喜地说,越想越有道理,他对自己的手艺相当自信,又道:“还是公主善解人意。”
这一路风餐露宿,他就是个业余的添头儿,虽说风花雪月样样精通,可是提枪上阵并不沾边,现在可算找到了自己的角色定位。
他卫择衍完全可以暂时充当御厨啊。
如何将简单平常的食材烹饪出更甚皇宫大内的滋味,听起来就极富成就感。
也算没白跟来一趟。
卫疏刚伸出手准备拿食盒,却被谢洵轻巧避开,苍白修长的手指搭下,看似轻松随意,实则牢牢扣在他掌中。
谢洵道:“不是给我们,是我的。”
卫疏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不信邪地又去抢,不满道:“谢兄你现在怎么这样小气!”
谢洵起身避开他的手,后退半步,“其余可以,这个不行。”
卫疏看他护食的姿态,恨不得抽出根柴火扔在这人身上,咬牙道:“也不知谁曾经说对公主并无情谊,简直是无稽之谈,胡说!”
谢洵思忖片刻,竟附和了他的说法,嗓音清冷,“嗯,我从前确实有眼无珠,不识好歹。”
青年宛如莹润珠玉,矜贵淡漠,哪怕亲口说着这些自责的话,也并不落于下风,反添几分脆弱感。
卫疏千言万语堵在喉头,舌头仿佛打了结,也不再和他抢食盒,只是坐回原地感慨道:“成亲半载,谢兄与从前判若两人。”
“哪里不同”谢洵眸光微闪。
卫疏支着下巴思索片刻,抚手答道:“有人情味,也有生机,像个活人。”
说罢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荒诞不经,后知后觉地找补,“我可没有责备你死板的意思啊,只确实觉得从前你待人太淡,似乎没有人或事都引起一分动容。”
“但现在谢兄的情感不似从前内敛,连我这外人都看出来你对公主格外关心……”
恰在此时火星子噼里啪啦爆开,又灭了几根柴火,谢洵漆黑的眼眸中映出几道残存的火光。
他听完依旧垂着眸,唇角却不经意勾起,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极轻,“是啊,总有一日她也会看到的。”
卫疏没听清,问道:“什么?”
谢洵未答,只是起身离开,分明还是同一张面孔,一模一样的淡薄五官,矜冷气度,却在此刻显露出几分轻松。
他抱着食盒,像守着平生的珍宝。
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投在地上,模模糊糊瞧不清楚,拂去往日的落寞颓废,谢衡璋正值大好年华,别有风姿。
日日夜夜,朝朝暮暮,她心如石,他便做水,假以时日总能水滴石穿。
而那些好,她也能看见的。
谢洵走出几步,又折返站在卫疏身后,嘴角噙着一抹极浅淡的笑,打开食盒递给他两块藕粉糖糕。
“今夜多谢,此物权当谢礼。”
“我那是一整只鸡,你就给我两块糕!”
谢洵未答,只是好整以暇地收回食盒。
卫疏忙止住他的动作,接过那两块来之不易的糕点,无异于虎口夺食。
“谢兄,成亲究竟有什么好你与公主这才相识不过半载,和我可是十余载的交情。”年轻郎君挑眉,就差把重色轻友四个大字顶在额头上了。
谢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笑,“既然那么好奇,自己成一次婚不就明白了么?”
卫疏闻言,脑海中立时出现那道模糊的少女背影,一身轻甲,腰悬长剑。
翻来覆去,无论如何想象,季浓总是和柔美的女子不沾边。
他不喜欢,更无意招惹。
“不不不,谢兄,我就算孤家寡人一辈子,也不会同季大小姐成婚的,那样的母夜叉,娶进门来也顶多是充当个辟邪作用。”
卫疏说的笃定,表情中却带着一丝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好奇。
谢洵将他的神色收至眼底,并未反驳。
他从前也这样斩钉截铁地认为自己不会对元妤仪动情,更坚定地认为这桩姻缘只是一件相互利用的交易,可是现在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衡璋恨不得能将兖州之行的时间无限拉长,唯有如此,她才能安安稳稳地待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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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大亮,明日高悬,万里无云,正是个赶路的好天气。
将士们休整一晚,精力充沛,重新踏上行程。
天色渐渐沉下来,果如侍卫长所推测的那样,按正常脚程,队伍正巧停在距宣城三十里外的地方。
“驸马,这……这真的能歇脚吗?不然还是去宣城吧?咱们赶快些,总能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赶到的。”
侍卫长驱马停至谢洵身侧,看着眼前的景象,实在提不起休息的劲头。
驸马光说停在陈家村,可没说青州宣城外的陈家村早已破败不堪,无人居住,变成荒村了啊。
谢洵却仿佛意料之中似的,对眼前的荒凉景象并不意外,只点头道:“传令吧。”
侍卫长一张脸几乎皱起来,心头是拂之不去的疑惑,似乎还要再说什么,擡头却对上驸马冷冰冰的视线。
他头皮一紧,连忙朝着后面随行的队伍道:“所有人,原地休整!”
说罢朝驸马一拱手,正要退下时,又被谢洵叫住,“转告将士,禁止卸甲,禁止离队。”
侍卫长百思不得其解,还是点头应是。
谢洵又巡视一圈停顿的陈家村,此村落依山而建,密林茂盛,他们此刻停的地方正是村口,倒应了个词,“瓮中捉鼈。”
只是他们所有人对应的恰巧是那只“鼈”。
青年的目光落在随行的唯一一辆马车上,招手唤来几个侍卫,同他们叮嘱几句。
说完心中还是放不下,终是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敲了敲车厢壁。
元妤仪掀帘,撞进一双宛如深潭的眼眸。
她左右望了一眼所处的位置,又看向站在马车外的谢洵,眉眼微扬,压低声音道:“谢侍郎不该在礼部,合该调任兵部才是。”
谢洵并未应声,眼底掺着一闪而过的柔情,“臣调了几个身手好的护卫在殿下身边,倘若情况有变,殿下自保为先。”
元妤仪点头,“无事,我身边还有沈清守着,尽可能减少随行将士的伤亡也很重要。”
听到她说起身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谢洵唇角不自觉抿直,他平等的不喜每一个可以留在她身边的男子。
包括祁庭,也包括沈清。
饶是心中掀起波涛骇浪,谢洵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沉静自若,似乎一切已在掌控之中,轻嗯一声。
不知为何,元妤仪却在他这一声嗯中,感觉到一丝古怪的失落,实在奇怪。
她这边安全,不就是替他消除后顾之忧吗?他应该轻松高兴才对。
元妤仪只觉得,谢洵现在变得好奇怪,他愈发让人看不懂了,却又跟刚成婚时不同。
男人心,海底针,原来这话并非诳语。
“殿下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