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中的他半蹲在轮椅旁,轮椅上坐着一个人,他的手正乖巧地搭在那人腿上。看他目光的方向,应该正与那人相视而笑。
峦的手有一点抖,缓缓移上屏幕。他探出两指将照片缩小,露出全貌。
是苍。轮椅上坐着的居然是苍。
苍迎着绵的视线,脸上有一种倦倦的温和的笑意。就算谈不上宠溺,但以苍的性子,能让苍露出这种笑容的人,已经微乎其微了。
峦的呼吸凌乱起来,听得出来他想极力克制,却有些力不从心。
滔知趣地拿走了手机,不让峦继续看了。
“照片哪儿来的?”峦问。
滔耸耸肩,“网上很多。只是出于对非公众人物的保护,都打了码。我原本就是想八卦一下,所以做了个技术还原。没想到会看到——”
滔偷偷扫了峦一眼,不敢往下说了,峦的眼神里有一层杀气。
空气死寂了些许时间后,峦简单地摆了摆手,让滔离开。滔一声不吭,赶紧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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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斩神大楼,没有一个房间里亮着灯,却有一个房间里有人。峦瘫在他办公室的转椅里,尝试用黑暗让自己平静下来。
苍,居然是苍。
苍在他脑海里最后的定格,还是那场决裂。
这个守护了他若干年的白衣天使,在那一天露出了恶魔的本性。
是苍,在明知绵不能被机构发现的情况下,把绵推到了机构面前。
是苍,在明知他与绵不能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帮他们合二为一。
是苍,把绵逼到了一个除了死别无它法的境地。
现在,苍怎么有脸去面对一个和绵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甚至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绵本人。
峦攥着拳,指尖几乎陷进肉里,过往的一幕幕伴着他的眼泪开始肆虐。
一年多了,他一直不敢回忆那些事。
离开机构的第一天,他第一时间用自己所有的存款,换了新车,又买了个拎包入住的房,就是觉得他无法面对过去,无法面对与绵有关的任何事物。
而相较之下,作为罪魁祸首的苍倒坦然得多了,居然可以面对绵本人,还能与绵化敌为友,甚至,很可能不止是“友”。
峦的心钝疼,有种重物砸上来的感觉。
他拿出手机搜了搜,果然和滔说的一样,网上带有苍和绵合照的小作文很多,大部分都是自媒体。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标题无不是“天才博士恋情终于曝光”之类,只不过苍本人从没有回应过。
那些大大小小的文章里,五花八门的描述,看得出来有杜撰的成分。不过看多了,能总结出来它们的共性,那大概率就是共认的事实。
而共认的事实就是:一年多前,苍生了一场大病,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也不算残废,但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坐在轮椅上,没什么力气站起来。
也就是那段时间,苍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对苍照顾得细致入微,总陪在苍的身边。
而苍对那男孩也很是宠溺。有网友拍到苍曾在商场一掷数万,给男孩买了许多穿的玩的用的。
就在前不久,又有网友曝光苍订制了一款极其奢华的十七岁生日蛋糕,还将一串铂金项链藏在了蛋糕里,引起无限遐想。
大家都猜,苍之所以还不公开这份恋情,仅仅是因为他的男朋友还未成年。年上撞上未成年,这也太刺激了。
有人已经开始脑补他们的恋爱情节,写成小说,主打禁欲高冷医学博士和他的软萌粘人小奶猫,连关灯情节都脑补得淋漓尽致。
峦关掉手机,头疼欲裂,真希望闭上眼再睁开,有人告诉他,他只是做了场梦而已。
不过,没用多久,他跌宕起伏的情绪便回落了,不再希望这是一场梦,甚至庆幸这不是梦。
不管怎么样,如果绵真的还活着,他觉得这个消息胜过一切。
峦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走到窗外,看着窗外的霓虹闪烁。
手机在他手里摆弄了许久,最终他还是没有拨通苍的电话。他潜意识里也不相信苍会和他说实话。
犹豫再三,他决定先从另一个人身上,去打听绵和苍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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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峦早早地就去了哲的心理诊所。
诊所不算大,业务摊子却不小。因为诊所的大部分心理医生都是在家里网络办工。
哲很像是在用一种“社恐”的心态经营他的诊所。同事之间,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而他自己对病人更是“社恐”,能电话聊的就电话聊,不行再视频聊,再不行约个咖啡厅聊,实在严重的才到诊所面聊。
而实在严重的,哲有时候还会拒诊,推荐他们去找别的心理医生。
怎么说呢,哲不是个很有事业野心的人,对他而言,钱够花就好,吃足常乐。
在峦看来,自从哲被机构收编以后,机构给他的费用,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这个诊所一直开着,纯是因为还有一堆心理医生图他打下的基业赚钱。
峦走进诊所的时候,诊所很冷清,脚步都有回声。
前台接待很是意外,“先生,您没有预约吧?”
不是问“您预约了吗”,而是确定没有预约,峦立即猜到,今天就没有人预约。
他不再理会前台,一转身便径直向哲的办公室走去。
前台慌着拦,“先生,您不能进啊,您没有预约……”
话没说完,峦已经推开了哲办公室的门,哲正端着一杯咖啡站在门附近,看上去应该是听到了外面有响动,正打算出去看看。
结果还没走到门边,门却先一步开了。
四目相撞,动作均是一滞。
片刻后,哲认出了峦,不知为何,像见了鬼一样,吓得手里的咖啡咣一声摔碎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