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孔可澄就发现阿莱不对劲了。成天地买,成天地打扮,想是春心动了,要会情郎。看这劲头,大约和厉少愚约好明天见面了,随她去吧。她最宝贵的几年都被他熬掉了。
任她异常亦假作不知。
暗暗感叹他们缘分已尽,忍痛割爱?到底难以决定。阿莱恢复生机的同时,爱神降临人间,朝他当胸一箭,然后,那只小鹿就还能再撞几下。要继续绑架她,实在于心不忍。
他不是厉少愚。
他唤不醒她体内蕴藏的生机——是魅力的源泉。阿莱把珍珠项链和耳坠分别戴上:
“这样呢?”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微微笑道:
“很漂亮。”
硬是一句话没多说。是,很漂亮,一套比一套更漂亮,去穿给他看吧!我不需要。
婚宴当天,厉少愚受男方邀请出席,和孔可澄在酒席打了照面。认为彼此有“夺妻之仇”的两个男人,纵然设想过无数次狭路相逢的情节,也终在相逢这刻,失措地一笑。
哪怕恨毒彼此,也得维持体面。
人来人往,厉少愚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孔先生——好巧。”
“巧,巧。”
孔可澄没有异样,向青韫终于放心了。
坐到席上,还是在同一个客厅里,厉少愚如鬼魅一般,执意不肯放过他。阿莱心潮涌动,看着却像个没事人,心无旁骛地挽着可澄,只听他说,听他笑,一言不发,真真是个贤妻。孔可澄拉着她的手,凑到耳畔不知说笑什么,然后她也颔首笑起来。
隔着一桌,舅妈见着这一幕,不禁和向青韫笑:
“您看看,他们都成婚多少年了,还这么如胶似漆的。”转而打趣道:“你们夫妻俩说什么体己话呢?”
孔可澄望向舅妈,忽然很大方地“分享”:
“天热了,叫她别总给我穿厚衣服。”
接着压低声音,抱怨道:“这才喝一杯酒就冒汗了,憋坏了算谁的?”只是对阿莱抱怨,但好巧,旁人刚好能听见。
“你还嫌穿得不够少?”阿莱一板一眼的,没脸红。
“好笑,我身上多热你不知道?”
阿莱的笑意凝在脸上,轻呵一声,感情是故意说给厉少愚听呢。这有什么的?她在厉少愚面前也没少提他。既要,又要,还要,人都是贪心的。
想到这里,她发觉从前的自己正在消失。快灰飞烟灭了。她原以为,再次出轨,哪怕只是精神上的,都会令她比从前更惶恐更愧疚,可是没有,除了一点点心虚,什么都没有。
她不喜欢偷,可是这种刺激太令人上瘾。
“孔先生,”厉少愚端来两杯酒,含笑道:“这几年多亏您照顾,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孔可澄从容饮下:
“应该的,不必谢。”
“要是没您帮忙,我这左手写字的坏毛病还改不掉呢。”厉少愚记着仇。
孔可澄扯起嘴角,似笑非笑:
“咦,我以为你厉先生是正常人才叫他们关照你的左手呢。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
厉少愚大气地:
“托你孔先生的福,一切如常了。”
孔可澄眯着眼睛打量起厉少愚,视线透过窄窄的一条缝,像刀子一样把他剖开,包藏祸心。虽然忍无可忍,但素养还在,还是笑:
“一眨眼都快五年了,再要没调理回来,哪好意思来会我——们——”
厉少愚道:
“对极了!要会你孔先生,自然是得全须全尾。”
说完特意扫他那瘸腿一眼,忙道歉:
“抱歉,小弟失言了。”
孔现要动手,却被孔可澄一个手势止住。只听他朗声大笑:
“没关系!有贤妻小女相伴,愚兄已是万事俱足!”
厉少愚蓦地很难过。
贤妻也就罢了,小女?什么小女?
瞅见厉少愚被那话镇住,阿莱见缝插针地笑道:
“可澄你也真是的!人家厉先生还没成家呢,自然不比咱们,有了女儿,恨不能满世界宣传去。”
孔蒙已经上了户口,因暂时没有登报声明,外人尚不知道这档子事。厉少愚自然不例外。听阿莱这话说得蹊跷,不禁思索再思索。还听她炫耀:
“我们那个小囡是在上海养大的,四岁多,长得水灵灵的,啊哟,那双眼睛,跟可澄一模一样,漂亮极了。”
阿莱着扮演好妈妈的角色,把孩子的一切特征记得清清楚楚,好像那小囡真是她怀胎十月带来世上的。
“等潭柘寺的大师傅算好良辰吉日么,我们就要在家摆酒——”
厉少愚这才明白。阿莱口中那个能代替她的人,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