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风扫了眼墓碑上笑容张扬的女人，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艾夏不敢打扰他，也蹲下身，同他一并坐着，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下，莫名感觉挺好。
终了，纪风也没有鼓足勇气分享秘密。
他对自己很是失望，连话都少了，只埋着头，一心一意的摆弄苏栎带来的祭品。本来都已经收拾干净了，此时又摆了出来，这一摞那一叠，看样子非要摆出个花样。
只有那厚厚的一叠冥币，他始终未动。
夜太黑了，艾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莫名觉得纪风情绪不太好。
虽然她知道凡是人来祭拜亲人心情都不会很好，但她感觉纪风的情绪还是有不一样的。
在纪风努力寻找话题的时候，她也在努力寻觅。
这一方面，她可比纪风要强太多了，等到看着男生翻来覆去的摆弄第二道碟子里的甜话梅时，艾夏抿了抿嘴。
坐得久了，她觉得有点冷，擡手紧了紧衣领，悄悄偏头瞥了眼身边的男生。
男生只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衣，衣料不算厚，隐隐透出里面黑色的T恤。风吹过，扬起他额前的发梢，他竟也不觉得冷。
艾夏撇了撇嘴，擡起胳膊捅了捅男生，“哎。”
纪风正埋着头专心摆弄手里的祭品。苏栎带的零食多是甜品，他想应该是因为他和吴阳初见面时吴阳给他的那一颗糖所致。
而事实上，纪风的印象里他母亲吴阳并不喜欢吃甜食。
“怎么了？”纪风用眼神问她。
“那个。”艾夏眼睛转了转，双腿在身前并拢，手肘架在膝盖上，手背支着下巴，偏起头，“我听栎叔说，风哥你是外貌协会的哇。”
纪风的心思还在那几碟零食上，目光与女孩一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呀，风哥你说说，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呀，莫不是看上了本姑娘的美色？”艾夏笑眼盈盈的问，见纪风还是一副不明觉厉的模样，佯装生气般蹙了下眉，“风哥，这可当着吴阿姨呢，你可得说实话啊。”
她现在敢这么公然挑衅纪风主要是因为自从确定了关系，虽然是暂时的那种，可男生没有了往日的牙尖嘴利，和奥数班的同学们一起时，态度很是平和，偶尔有同学来问问题，虽然话语较少，但态度却很是耐心。
对于她更是如此，有的时候艾夏逗的狠了，他也只是垂着眸子，拿嫌弃的眼神看她。看他对自己没办法，艾夏便更是恃宠而骄，有往肆无忌惮发展的趋势。
吴阳离开后，纪风连普通的同学朋友关系都基本没有，只有一个何宇，还是因为这个二货神经太大，基本看不懂脸色，硬是要穷追猛打的凑上来。就更不要说所谓的恋爱了。
可是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
纪风大概是晓得艾夏吃醋了。
而且，题难答也就算了，还貌似是道送命题。
说是，显得他对于这段关系态度肤浅，他虽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也知道大概离分手不远了。可若是答不是，又在一定程度上否认了女孩的美貌。想到艾夏去见伪前任的女朋友都从头武装到脚，又在人面前趾高气扬，跟个公主似的模样，想必对容颜是十分在意和骄傲的吧。
这让从来有什么回答什么，从来不在乎他人作何感想的纪风第一次犯了难。
主要还是他同艾夏的想法存在偏差。
在艾夏看来，这是一道选择题，只有是与不是两个选项，可是对于纪风而言，却是一道简答题，或者说是个论述题。
他与艾夏的初见过于惨烈，当时他听到女孩对着电话说的话，就先入为主的认定她是个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绿茶，而他平时最讨厌的就是同他父亲纪宇楠一样伪善的人。
所以，艾夏什么长相，他直接忽略不计。
至于之后怎样一步步的被对方吸引，在女孩的身上看到自己的曾经后感同身受，第一次不管不顾的写了情书，誓要把人追到手。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是知道女孩长相好的，可是具体什么时候知道的，女孩的长相又在其中发挥了多少作用，完全不得而知。
他自己都得不到答案，就更不要说回答艾夏了。
可女孩还一脸好奇的瞅着他。
纪风忽然觉得维持刚才的安静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尴尬虽尴尬，却不至于让他陷入两难。
见男生犹豫着模棱两可，艾夏从一开始的逗趣渐渐的认真起来。
她莫名想起了夏霜的论断——他就是看上了你的容颜，等到你年老色衰……
不想还好，但凡想法冒出个头，艾夏就全然控制不住。
她明明知道纪风不是这样的人，可却忍不住自虐的翻查同男生一路走来的记忆，势必要找出证据来证明。
纪风的余光瞥见女孩嘴角的笑在一点点的消逝，这让他莫名心慌。可越是心慌就越是不知如何解释。
第一次在数学外的世界里犯了难，只恨自己没有在语文上下功夫。
艾夏胸口哽住，呼吸重了些。
完完全全的陷入了自己营造的恐慌中。
她极少放任自己沦陷，一旦沦陷，便是天翻地覆。她害怕那个世界——没有理智，没有逻辑，漫天黑暗，再无希望。
更害怕的是在那个世界消沉的自己。
好在理智总归会为她留有一线。
她无不庆幸的觉得，其实，纪风被她的容颜吸引也是好的，毕竟那还有依据可循，有实在的东西可靠。
不像感情。
——所以艾夏不相信感情。
终了，纪风被逼出了两个字——
“没有。”
话一出口，之后的话语再说出就简单了许多。
等到纪风磕磕绊绊的把心里的话解释完，额头早就急出了一层汗。
其实，这道题并非不可答，答案也可以不用这么费劲。
只是，纪风不会撒谎，更不愿撒谎，尤其对着艾夏，他想要把内心真实的想法毫无遗漏的告诉她。
然后，他就看到女孩忽的勾起了嘴角，笑了。
笑容有些揶揄。
“哦，真的没有？”艾夏一侧脸颊依然贴着手背，黑暗中露出一只眼睛，“那么多年，就没有可爱漂亮的小妹妹入你风哥的眼？”
“没有。”纪风冷着脸答。
艾夏不怕，露出的一只眼睛挑起了眉，“真的没有？”
“没有。”纪风口气有点不耐烦，回头把摆好的零食又扫到了一边。却不知他愈是如此，愈是显得欲盖弥彰，而艾夏就愈是好奇。
“哎呀呀，我可不相信。”艾夏顺杆爬。心想，男孩子哪里会没有调皮捣蛋的时候？看到喜欢女孩子也不会表达，就知道扯人家的头花。她作为过来人，可是太知道了。
她这么一提，倒是让纪风回忆起来，恍惚中，他还真就遇到过那么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孩子。
可是，那时候他太小了，哪里算得？
于是冷着脸瞥了艾夏一眼，表示她爱信不信。
艾夏撇了撇嘴，看起来不是很服气。
“算了，谁知道呢？不过我啊——”她弯了弯眼睛，“倒是想起有那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小竹马喜欢过我呢。”
“还有情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