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二院是简称。它的全名是,天都市市立第二医院。
急促的足音惊起回声,洁白的走廊墙壁从两人身畔飞快地后退。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消毒液的气味。
走廊末端的门扇不断放大,接着被白狐一把推开。
“谢谢!”他大喊一声,听上去很像受惊的拉布拉多猎犬在吠叫。他的视线在室内急切地巡游,忽然凝固在某处,连肩膀上的肌肉都跟着变僵了。
慎元气喘吁吁地跟上来,还没站稳就看到了白狐僵硬的脊背,不由心脏一紧,问:“谢谢的情况怎么样?”
“阿元,我没事……”方谢谢软绵绵的声音传出病房。听到他还能说话,慎元先放下了大半的心。可白狐还望着室内,声带磕碰出断断续续的字眼:“不……这……你……”
他显得既震惊又错愕,好像不完全是看到朋友躺在病床上时的反应。慎元被堵在门外,满心纳闷。推开白狐进屋吧,白狐一只手死死攥着门框,好像那里有钱;踮脚从白狐肩膀上望过去吧,两人又有着致命的身高差距……百般尝试未果后,慎元只好暂且抛弃一些人类的尊严,选择了最后一条路。
他弯下腰,小心地掀开垂在面前的雪白袖子,透过白狐手臂下的空间往里张望。
一对带着三个银亮搭扣的黑色厚底鞋映入眼帘。
宛如烈酒倾进冰块般冷冽而富有穿透力的少女声音响起在厚底鞋上方。“谢谢从十四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不仅没死,骨头都只裂了一条缝……”
“真的?我好厉害!”方谢谢的语气惊喜交集。
“没有问你。小白,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白狐没有回答。实际上,“摔下来”之后的那几句话他全都没听见。他急匆匆地冲进病房,慎元立刻抓住机会跟了进去。
一间简朴整洁的病房呈现在眼前。窗户开着,三张病床中有两张空置,剩下那张上正躺着他们都认识的一个神经病。
方谢谢的面孔、胳膊到处都是擦伤和淤青,一边眼皮还有点肿。看到先后闯进的两人,他面露喜色,不禁想坐起身,却立刻牵动瘀伤,惨叫着摔回枕头上。
白狐冲到病床前,劈头就问:“你怎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了!”
为了安抚狗狗的情绪,方谢谢忍痛挤出一个笑容,说:“记不清了,医生说我撞到了头,要慢慢恢复。按照常理推测,肯定是我不小心摔……”
“不是这样。”方才的少女声音淡淡否认,“你把十四层的玻璃撞了一个大洞,恐怕是和谁发生了冲突。”
慎元刚想扭头去看说话的人,一抹白影裹挟疾风掠过眼前,金属变形的恐怖声响猛撞上他的耳膜。他吓得往后一缩,后背紧贴着墙,胆战心惊地移动视线。
就在他眼皮底下,医院的标配床头柜变成了一堆废铁。废铁中间——正如他隐约预料到的——又是白狐的拳头。
“……敢把孤的主人从一百米的高楼上推下来,那混账不要命了。”森冷、低沉的声音漏出白狐的喉咙。白色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白发间隙,两点红光森然一闪。杀气暴涨——了一秒。
一股碾压一切的强横气息覆顶而来。
武器的寒光挥过空气,精确命中白狐的侧脸!白狐被打飞半间病房,摔在门前,一时差点无法维持人形,尾巴都甩了出来。
“白、白狐先生……”慎元吓傻了。
冰冷的少女声音从旁传来:“不准破坏公物!”短暂停顿,“再说,十四楼只有五十米。”
被抢了吐槽的慎元偷偷望向一旁。
一名陌生的少女立在病床一侧。她和方谢谢差不多大,体格娇小却散发出迫人的威慑力。不规则的裙摆之下,骨骼突出的膝盖似隐若现。挂脖式的白色无袖衫紧裹在她身上,两条细长的手臂下隐约可见极富爆发力的肌肉,脚下正蹬着那双有三个银搭扣的黑色厚底鞋。
她的一头长发被两根呈十字交叉的乌木筷子挽在脑侧,小巧的五官和苍白的脸色透着冰凉、精确的美感,宛如一片薄薄的匕首。一双眼睛大得惊人,锐利的眼神足以令任何被盯上的人当场畏缩。
慎元现在就有点畏缩。一半畏惧少女本人,一半畏惧她手上的重型兵器。
那把兵器乍一看就像一把剑,可从握柄前延伸出去的不是带刃的薄钢,而是以坚韧合金铸成的四棱棒。四个面向内凹陷,棒端削尖,通体透出足以砸穿骨骼、击碎内脏的沉重寒气。慎元怀疑自己就算使上全身力气也抱不动它。
但他认识这种奇特的兵器。因为需要过人的力气才能将它挥动自如,就算翻遍史书也找不到几个人用它。它的名字叫做“锏”。
而且……没记错的话,这种兵器通常都成双成对,一对少说也有五六十公斤。
他挂着敬畏有加的表情,看着少女像拈扫把一样把锏拎起来,收回背后。那里果然还挂着另一把锏。
“秦琼都只敢把锏挂在马上啊……”由于太过震撼,他不自觉地喃喃。
出声的同时他就知道糟了。果然,那对大得惊人的眼睛“刷”一下转向他,一瞬间,慎元产生了一种被人倒拎起来、从头到脚浸进漆黑寒潭的幻觉。
“刚才我就想问了——你是谁?”少女盯着慎元,微微眯起眼睛。
如浸寒潭的凉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蛇紧盯的战栗感。不是毒蛇,是蟒蛇。
慎元顶着蛇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正要大致说一下自己认识方谢谢的经过,就听到病床上的那个人说了一句话。
他愿意拿自己存储大量珍贵资料的笔电来保证,这是他一个月以来听到的最离奇的话,离奇到他都没法理解。
“——阿元是我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