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息绕过去给苏磐整理领口,又悄悄擡起头,试图看清苏磐的神情。
领口没收紧,夏天衣物又单薄,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一片光洁白净的肌肤,被深青色的道袍一衬,更显得白皙如玉。
偏偏配上苏磐一张平静淡然的脸,又是说不出的端方雅致。
极淡的氤氲檀木香松松散散飘在因为下雨而水汽厚重的空气中,淡雅又沉凝,一丝一缕钻进他的鼻腔。那香味又像是常年被道观香火熏染而生,又似乎源自苏磐本身,夹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红尘气。
要命。
谢明息像是碰了火一般松开手,又若无其事地给苏磐抚平褶皱,心里想着,师兄这样,说不定倒有几分所谓的魏晋风流在……
苏磐只是半睁着眼,不代表他看不清谢明息的动作,但他看不懂,更没有兴趣看懂这些动作下的含义,于是只是又松了松被谢明息裹得过于紧实的领子,重复道:“好,知道了。”
那就是同意了?
谢明息心中一喜,又恍惚有些说不清楚的失落,被放在一边的木木委屈道:“明明……带我去好不好呀?”
他咧开嘴笑了:“小可爱乖乖留在家,我过上几天就回来啦。你和我出去,我怕太忙顾不上你。”
木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谢明息丝毫不为之所动。
出门旅游还要随身带这么一个木偶,那也太奇怪,也太容易丢了。就算自己会算卦能算出来丢在哪里,到时候找起来也很麻烦。万一找不回来,师父和师兄还不得撕了自己啊。
况且木木是即将功德圆满,可以投胎的柳灵童,如果落到心怀鬼胎之辈的手里,为邪魔外道所利用,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等等。”袖手立于檐下的苏磐忽地又出声,谢明息神经于是又紧绷了。却见苏磐的纤长白皙的手指在衣袖里摸了两下,慢吞吞摸索出一刻光泽莹润、白皙无暇的玉珠。
……?
这不是师兄的算盘珠吗,怎么给扣下来了。
“伸手。”
他敲了一下呆住的谢明息,把他袖子拉起来一点,露出缠在手腕上的铜钱与红绳。红绳光彩莹莹,苏磐拆下红绳,把那颗圆润无暇的玉珠系上去,又重新绑好。
“注意安全。”
红绳衬着无暇的白玉珠,在谢明息手腕上一晃一晃。
“好,我一定!……我会拍照片回来的!师兄等我回来!”谢明息擡着手腕,小声又小声地说。
*
江夏省地处南方,经济发达,教育资源优渥,本省居民又故土难离,也就养成了习惯,尽量不出省读书,所以云水大学的学生有相当大一部分就是江夏人,或来自江夏邻省,南方人占了学校总人数的大半。
当然,哪怕再怎么故土难离,究竟也是向往外面世界的不安分的年轻人,会向往几乎没怎么见过的华夏中西部地区,也是理所当然。一群人做了几个小时攻略,最后圈定的目的地大部分都是西部省份。
初步定下来的线路是从江夏省出发,穿过朔方省,再到滇云省,从滇云省进入藏区高原,最后坐火车回江夏。因为途经多个省份,几天不够,至少也得走上半个月才行,不过都是一群年轻人,对这种要消耗大量精力的长途旅行不仅不排斥,还相当兴奋。
路线规划上的几个省份都算是少数民族自治区,民族特色风物景点不少,一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不按照主流旅游路线走,想去看看真实的民间风物,正好一行人里有个从西部回来的刘黎,还可以当做半个向导。
前面几个省份的行程还都顺利,但当几个人进藏之后,面对完全不同的语言,所有人就都傻眼了——他们这里没有藏人,也根本没人学过藏语!藏区的主要城市居民倒人人都能说上几句普通话交流,可如果想按照原定计划深入当地来个自由行,没有向导怕是不太可能。
谢明息看着火车站口来往的人潮,所有人都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突然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疲惫。
丁欢颜与言潇几个人正拉着另外几个同学院的同学商量找什么向导,刘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没兴趣参与话题,手里玩着一对文玩核桃似乎想和谢明息说些什么。可谢明息没心思听,高原太阳很大很明亮,他感觉自己正慢慢闭上眼,掌心被捂热的金属拉杆又逐渐变得冰凉。
刘黎见谢明息发着呆也不自讨没趣,翻出个罗盘开始拨弄,一面四处张望。
“我靠!老谢!老谢你怎么了!”
还是贺宇最先发现不对劲,就看见谢明息已经靠着行李箱慢慢滑倒,脸颊显现出一种异样的酡红。
他的声音不小,周围的游客听到了,第一反应都是避开,唯恐惹祸上身。
“贺宇!你小声点,赶紧去找咨询台,我们几个守着老谢,快去!”
丁欢颜也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立刻就镇静下来,有条不紊地将任务布置下去。
贺宇点了点头,正疯狂回想站内的问询台在哪,就见有个穿着典型边藏服饰的老者向一行人走来,饱受紫外线摧残的脸上露出一丝和善的微笑。
他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等一等,等一等,不要慌张,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要慌张。”
丁欢颜脸上显出一丝警惕,言潇挡在她前面,紧紧挨着她,另外几个同行的男生也摆出了紧张的架势,明显不欢迎这个来路不明又不请自来的男性,只有刘黎还算平静。
虽听说藏民全民信教,热情友好,但谁也没真正见识过,都是“听说”而已。而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也得多长几个心眼。
“不要紧张,我的朋友们。”他并不介意几人的不友好,只是看了一下谢明息的脸色后就说道:“不要紧张,他这是高原反应,而且之前应该有些轻微感冒,服用一些感冒药就可以了。还有乙酰唑胺,这能帮助他呼吸,我这里有。”
他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板药,看起来是全新的,丁欢颜神情放松了些,但依旧不敢全然相信,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谢谢您,我们自己带了药物上来,暂时不需要。”
“好的。”他神情不变,收回药物,双手合十虔诚道,“我们有缘再见,祝你们一路平安,扎西德勒。”
他走了。
贺宇紧张兮兮地凑过去:“他的话能信吗?那我们现在是什么说法?我还去不去找问询台?”
“不用了。”丁欢颜思忖片刻,掏出手机随手百度了一下,“如果只是感冒的话,藏区医生都很擅长,直接去医院更好,没必要在这久留。我就是没想到,老谢他前几天累着感冒了,进藏之后高反这么严重。潇潇,行吗?”
言潇一声不吭,默默扶起谢明息半边身子,刘黎收了罗盘扶起另一边,剩下的人打车搬行李,直奔最近的医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