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琅即位的那一天,在我的一生里,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丢了作伪的从容,哭着抱着我道歉。
我想要推开他,却被那一把从怀中掉落的松子糖袭软了心肺。
咸涩的泪滚在我们之间,那一日好似是我们最亲密的时候,也好像是距离最远的时候。
过了今夜,他便成了全天下的主人。
那时我心里还有着要离开的决心,之后醒来看着君琅小心翼翼的模样,又忽的说不出话来。
像是梦一般的,那一日之后,我便从太子伴读,成了皇帝榻上的新宠。
此事说起来倒是好笑,君琅倒是还在意自己的颜面,此事进行的倒是极为隐秘。
只怕除了君琅贴身伺候的人,也不曾会有别的人知晓。
更何况大多数时候,都是君琅亲自为我收拾。
汗津津的发丝贴到皮肤上,有时我也会迷茫的不知所措,但听到君琅的平稳的呼吸声时,所有的疑虑便都戛然而止。
我知道的,我离不开他。
之后君琅提了我家的地位,我浑不在意,只当是君琅愧疚之下的补偿。
只是他又不知从哪抱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来,说是要带给我养。
我自然不愿,更是扬言自己要生养自己的孩子。
那一夜,却无好眠。
那两个孩子最终还是被留在了我身边。
这般过了也没有几年,君琅的孩子长大了,他给我的两个孩子也牙牙着会叫父亲了。
只是两个奶娃娃不知是不是太会见风使舵,见了君琅后总叫爹。
简直比君琅自己的小崽子叫的还要亲切一些。
君琅的孩子如今也有十岁了,同翟家的小子整日混在一起,看起来倒是可塑之才。
君琅对两个孩子的培养,更是倾尽全力。
我虽不解,却也只当是君琅的心太切。
直至到了那一日,我才明了他的一番心意。
君琅忽的便病倒了,起初我并不在意,只是每日老老实实的盯着君琅灌药便可。
那几日君琅放在我身上的双臂收的越发紧,我当他是生了病,心里不舒爽,从未想过,那是他舍不得同我告别。
皇帝也会生病,也会生治不好的病。
生离死别到来的从来都很快很快,君琅的日渐消瘦终于还是让我生了疑心。
之后的两年间,君琅在养病,我日日窝在他的屋里。
就那么看着他,那两年好似是除了幼时,我们相处最久的时候。
君琅走之前,就留了我在身边,他的眼神和幼时一模一样。
这些年,我以为丢了的君琅,回到了我身边。
“曦微,等到我闭了眼,你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将你拘在皇宫里,是我的错,我本已时日无多,放你走总也舍不得……”他温润如初的眼眸看着我,话里的情绪复杂的我
有些不敢听。
我使劲的摇头,眼前模糊的一片,“从来都是我离不开你。”
君琅好似笑了一声,手掌附上我的头,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那你便替我守着这江山……”
我久久不应,他像是有些着急,抓着我的动作有紧了好些,“曦微,你答应我……”
我对君琅一向没什么办法,他这般说了,我便也跟着应了。
看我应了声,他好似终于放下心来。
颤悠悠的从怀里又摸出些东西来,绣着金线的荷包口袋,满满一兜的松子糖。
“松子糖好吃,别因着我就不喜欢了。”君琅声音越发微弱的开口。
那把松子糖,看起来眼熟极了。
我忽的便问出了那句藏在心里好多年的话,“当年,我若是说不愿。你还会和别人成亲吗?”
久久未曾有人回答,也再也不会有答案了。
也是过了许久,我调查才知,若不是我当年年少出言不逊招惹了正值盛宠的王爷,若不是那王爷放下的海口被君琅听到。
或许君琅不会做皇帝,我们也会早早的便离了京城。
君琅却一直知道的,除了做皇帝,他没有别的法子能保住我,保住张家。
此后,我便替君琅守着江山,成了当今皇帝的老师。
君琅将我们的事情藏的很好,我还是张家干干净净的张曦微,是贤明先皇的心腹,是他的伴读,是幼时玩伴。
唯独不是我们两个都渴望拥有的身份。
之后我便成了张太傅,看着两个孩子战死沙场,看着又一个皇帝壮年暴毙。
我有时会想,若是君琅知道会是这般,还会忍心留张曦微一个人在世间受罪吗?
我没有答案,火光中却好像看到了君琅的脸。
慌乱中只余下散落一地的松子糖,此后,我们的事情便无人知了。
──
张太傅享年一百零一岁,死在忽然着火的太上皇祠堂。
后人重修祠堂之后,经了皇帝允许,又在祠堂旁修了一座太傅庙。
两者相依,两者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