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手用自己的酒杯去碰成南的酒杯,看成南小心翼翼地啜饮,笑问道:“这回是不是好一些?”
还是辣,也不觉得好喝,但许是衬现下的心境,成南觉得没那么难以入口了,而随着更多的酒下肚,他的手脚都逐渐发起热来,脑中有些嗡然,身上翻涌不休的疼痛淡下去,整个人都似是在慢慢往上飘,他恍然地想,怪不得这酒那么难喝还有人喜欢,原来它真能藏起来很多东西,可怪异的是,他心底那层苦意却像是扎了根,将他牢牢地拽在地面上。
他于是从半空中低头去看那牵着他的根,看到了裴缜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间一阵灭顶的难过笼罩了他,根总是要断的呀,他想,他就要走了,那裴缜怎么办呢?
想象中他似乎真的已经从这世上消失了,他只是云上的一只眼睛,努力地扒着云边向下看。他看见裴缜独自坐下大雪之中的廊檐下,看他身边放着的一个酒壶和两个空酒杯,看裴缜也在看着他,仿佛知道他在云上似的。
他要跳下去,成南忽然挣扎起来,他痛苦又坚决地想,他必须要跳下去,粉身碎骨也罢,他要到裴缜身边去。不然……不然,裴缜还有什么呢?
酒杯和酒壶都被他莽撞的动作碰倒了,叮呤咣啷滚到远处,裴缜有些惊讶地揽住忽然凑过来的成南,两杯酒便让这人醉透了,眼尾红得委屈又艳丽。他不顾踉跄跌进裴缜怀里的狼狈,不管不顾地抓住裴缜的前襟,仰头凑上前去吻他,动作那样生涩稚嫩,碰得两人唇齿都发痛,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又像是不安的确认。
“裴缜,裴缜,”他喃喃喊着裴缜的名字,颤抖着手指摸着他的脸试图安慰,“你别怕。”
他说着让裴缜不要怕,自己的眼睛却红了个彻底,微微一眨便有眼泪掉下来,砸到裴缜脸上。裴缜像是被那滴眼泪给灼伤了,揽着成南的手臂猛地收紧,反客为主地低头吻下去。不同于六年前月下的浅尝辄止,亦不同于先前在门外阶上的凶狠贪婪,他们唇齿相缠,酒气氤氲,柔软而滚烫。
他捏着成南的耳垂,哑着声音问他:“喜欢裴缜吗?”
成南打了个哆嗦,这个问题似乎让他害怕,可裴缜那样近地看着他,不允许他逃避,沙哑的声音似是蛊惑:“喜欢裴缜吧,成南。”
廊外大雪纷飞,明日的霖川城定然是雪白一片,成南缓慢地点了下头,裴缜便笑起来,又低头在他的唇边和鼻尖上轻吻。
成南记不太清自己是如何彻底没了意识的,只记得一开始强撑着不愿睡去,但那股要压他闭眼的力量实在过去强大,他熬得痛苦,最后许是裴缜拍着他的背,轻声哄了句“睡吧”,他便真的就此睡了过去,周身始终围绕的坚实而熟悉的气息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恍惚中他听到冯连的声音,似是端着什么东西,而后裴缜便叫他的名字,成南难受得厉害,不想睁眼,裴缜却格外地有耐心,哄着他张开嘴,将一碗什么东西抵到他的唇边,说是醒酒汤。
成南迷糊地喝了一口,苦涩酸辣的味道难以言喻,将他呛得咳嗽起来,推拒着想要躲开,却被裴缜攥住手,再次将那怪东西送到他嘴边,一边哄道:“乖,喝下去。”
成南便真的乖下来,就着裴缜的手将那一碗汤汁都喝了下去,几次想要呕吐,都被裴缜抵在他后心的手轻轻揉得平息下来,等他终于喝完,裴缜似是亦长呼一口气,低头在他出汗的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道:“睡吧,等醒来就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