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赤松图木
裴缜就这样被禁了足,秦庭派了个小厮过来,名义上是照顾他饮食起居陪他读书解闷,实际上就是一个看管着他不让他逃跑的小奸细。
原本在京城时裴相府的侍从就不多,现下到了霖川,大门口的匾额上少了个“相”字,府内佣人更是少之又少,能拨出一个小厮来专门陪着他,可见秦管家对裴铭书的命令执行之上心,不让他再偷溜出府的意志之坚决。
门虽是暂时出不去了,饭裴缜却没少吃多少。
原因是他被禁足的第二天一大早,裴老太太便从山上礼佛回来了。
裴缜惯会在祖母面前撒娇,裴老太太来看他时,他蔫巴巴地蜷在床上,捂着肚子乖巧地喊“奶奶”,可怜得不得了,老太太心疼得差些掉眼泪,也顾不得裴铭书下的什么禁令了,连忙让厨房做吃的端过来。
裴缜气息奄奄,仍不忘提要求:“我要吃八宝鸡和翡翠鱼丸。”
“好,好。”裴老太太连声答应,回头看秦管家还柱子似的站着,催促道,“怎么还不去?”
秦管家“呃”了一声,和老太太背后得意洋洋的裴缜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转身去照办了。
一顿饭裴缜吃得前所未有地满足,口腹之欲倒是其次,主要是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在他用饭时,裴老太太始终坐在一旁看着他,直到碗筷都撤下去,她才伸手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平安符袋,上面用金色的线织着裴缜的属相和“平安”二字。
裴缜好奇:“这是什么?”
老太太微笑道:“是我从庙里请来的平安符,人家都说元山寺的符是最灵的,以后你就把它带在身上,可不能丢了。”
裴缜有些不乐意,觉得这红色的符袋挂在身上十分有损形象,刚一撇嘴想说什么,便被老太太截住了话。
“你也别不乐意,就把它贴着里面的衣裳放着,别人又看不见。”
她一边说着一边倾身过来,雪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温柔端丽,裴缜本还想再挣扎一下,但对上老太太郑重的眼神,他心里忽然说不清缘由地颤了一下,然后他没再动,任由裴老太太将那枚平安符掖进他的衣裳里,又在上面拍了拍,像是确认,也像是嘱托。
“这符我请来五个,谨儿咱们三个的已经带上了,你父亲的我等会儿去给他,带在身上,平平安安。”她的目光有些远起来,“就是你大伯,见不着他,也没办法给他,不知道……”
她没说完,看到裴缜的注视,连忙若无其事般擦了下眼,笑道:“总是能见到的,过年说不准他就回来了。”
裴缜嗯了一声,他的手伸进衣裳里面,轻轻地捏着平安符上的那两个字。
“奶奶。”他忽然问,“您最近为什么总去庙里?”
以前裴老太太虽也信佛,但不过是在家中偶尔念念佛经、吃些素饭,很少出门专程去庙里参拜,而到了霖川后,裴老太太对佛好似愈发虔诚起来,三五不时地去庙中,甚至有时会赶上两三天的路程去很远的山里。
裴老太太没料到他会这样问,怔了一瞬,很快笑起来:“平日在家闲着也没什么事,出门走走总是好的。再说,你大伯在西疆,刀剑不长眼睛,总是要盼着他平安的呀。”
裴缜想到什么,耷拉着眼皮趴在了桌上,老太太伸手一下下顺着他的背,声音温和:“还有你妹妹,这一年里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只有这个时节能短暂地出几趟门,我就想带着她去各个庙里走走拜拜。”
裴缜将半张脸埋进胳膊里,瓮瓮地嗯了一声。
裴谨是和老太太一起回来的,却没有跟着来看他,裴缜不用问也知道原因,定是那么远的路赶回来,她的身体受不住了,只能先回房休息。
裴缜盯着黑漆漆的桌面,心里有些难受,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母亲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柔软的手轻轻握着他的手背,说缜儿以后要听父亲的话。那时候三岁的裴谨趴在床边上咬指头,还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母亲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他们身上,最后和裴缜说,缜儿是哥哥,一定要照顾好妹妹。
裴缜将这些话一句句记在了心里,虽然有时候仍会忍不住和裴铭书呛几句,更多时候却都是听话和顺从的,但在照顾裴谨这件事上,他再想做些什么,感受到的却总是无能为力。
明明是那么小的女孩,本该天真活泼的年纪,却在一年复一年的病痛里熬成了药罐子。江南塞北的名医不知找了多少,每天无数的药喝下去,都没有任何起色,到最后甚至只能寄希望于神佛。
裴老太太将他半搂进怀里,温声安慰道:“没事的,不是说赤松图木可治百病吗,虽说它现在不知流落在何处,但总归是有希望的,你大伯在西疆打仗,也会顺便探听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