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升,立在门外的男人已经备好了黄纸金元宝,看样子是要跟她一起上山。
未几,隔扇开了一条缝。
鸣玉投去视线,屋里的少女看着精神大好,虽然身子消瘦,不过眼里有了光彩,这会儿朝他笑了笑。
他还是头回见这样的何平安。
鸣玉等她吃完朝食,带刀出门。
村里人好奇他们的来历,一路上有见到的,纷纷看过去,却无人猜到何平安的身份。
泥巴土路上,只见身姿纤瘦的少女戴着帏帽走在前面,她身后的男人穿着一身藕荷色直身,腰后横着一把唐横刀,看着既不像是护卫,又不像夫君,不知两人是什么身份。
何平安经过自家门口,就见那屋子塌了一半,里面的家具物什几乎都被人搬光了。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大抵是难过的,以至于叹了口气,匆匆离去,不忍再看。
何平安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山上去,夏日里草木茂盛,多亏鸣玉带了刀,一路将拦路的草木藤蔓砍了一大半。等到了坟头,又开始清理半人高的杂草。
这般花费了有半个时辰,才看见八年前立的石碑。
此刻对着冷冰冰的石碑,何平安又变成了八年前无依无靠的小孩。
她蹲在坟碑前,有一肚子话要说。
这么多年受的许多委屈,吃的许多亏,挨的许多打许多骂。
她难过极了,张着嘴却不知从何开口。
风吹着周围的草木,帷帽下,何平安脸上的妆已糊成一片……
地主太太打她的时候,没人帮她,她吃百家饭的时候要是多伸手要一粒米,就有得寸进尺的嫌疑。她去赵家替嫁,学规矩的时候那些丫鬟耍她玩,姨妈赵太太也不管不问。
她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没人真的关心她。
别人都说她一肚子心眼,但何平安哪里就那样坏了。
十五岁出嫁那天,她真的以为自己要跟顾兰因过一辈子,甚至生出一丝希望。
就算她不是赵婉娘,那也和他拜过了天地,是真正的夫妻,都说日久生情,总有一天他会习惯自己,就算不爱她,也会与她相敬如宾,留些夫妻的体面。
那一日何平安还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其实是专为不圆房,自己没有落红而准备的。
不过新婚那夜,多亏顾兰因泼过来的那杯酒,她及时打消了这些念头。
她不是赵婉娘,她抢了别人的富贵,她被人羞辱也是活该。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时至今日,何平安想起当初的场面,仍是觉得有些难堪。
她像是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她心里都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