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洛白却抓住了另外一件事,问道:“所以,你是将罗小娃活生生冻死了?”
宋羽寒道:“是又如何。”
朱雪音道:“即便芳华娘子对你不起,但孩子毕竟还小,你怎么能……”
千裘长老冷冷道:“不如我送你也进去关十天,你也感受感受。”
朱雪音沉默了。
众人也低下了头,愀然不语。
是啊,他们只想到罗小娃六岁,却没想到当时的宋羽寒四岁不到,也险些冷死在冰天雪地里,成为这无情世道千万枉死的冤魂中的其中一个。
阁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都是在雪地里捡起宋羽寒的场景。
他当时一身的伤,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小小的身体上满是磕碰跟冻伤的青紫,饿到神志不清,缓了几天才缓过来,但这么久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查过宋羽寒经历了什么。
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将流离失所当做常态的凉薄之人。
他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处却好像是被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羽寒忽然道:“主司是谁?”
云鹤一顿,问道:“什么?”
“极雷之刑,负责的主司是谁?”
“……裴钰。”
宋羽寒眉梢动了动,道:“果然是他。”
“在此之前,我想要单独在往生堂待一会。”
他都这么说了,也就说明对此供认不讳,即便是云鹤也有些愣住了,凭借着这些往事,好好谈谈,刑罚还可以减轻些许,但宋羽寒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甚至相当平淡接受了这一切,就像是喝水一样简单。
云鹤真的头一次见这种人,就像当年的半面之旧。
轰然一声,玄武鼎被收回,那令人恐惧的黑暗消散,月光倾泻,宋羽寒看着看着,又垂下了眼。
云鹤道:“契约已定,玄武鼎之中无人敢信口雌黄,我相信你。”
宋羽寒不语,显然是不打算接话。
云鹤也不在意,淡淡一点头:“告辞了。”
“等一下。”
云鹤回头:“宋小友,你还有何事?”
阁主有些忧心,欲发言,想到了什么,还是不再说话。
宋羽寒迎着众人的目光,静静与他对视,忽然道:“道长,敢问你所求为何?”
令他没想到的是,云鹤闻言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茫然,不过这一丝茫然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平淡地说道:“随心所向罢了。”
“……原是如此。”
云鹤道:“小友可还有事?”
宋羽寒摇首:“无事了。”
“那告辞了。”
说罢他旋身离去,韵音宗的人见状也纷纷离去。
赵殊锦提鞭欲追,却被宋羽寒拦住了去路,赵殊锦咬牙切齿道:“拦我做什么?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不是送死。”
赵殊锦半边脸都抽了一下:“……什么?”
“不是送死。”宋羽寒又重复一遍,“是赎罪。”
“我去你妈的赎罪!”赵殊锦破口大骂,“赎什么罪?毕思墨不会怪你,你阿娘也不会怪你,你到底还要赎什么罪?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自以为自己高尚得不得了,说走便走,说死便死,你潇洒了,我怎么办!”
阁主上前劝阻:“殊锦……”
“不要叫我!”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哽咽着颤抖,如同破碎的羽毛,随时要随风散去,“我……”
“我要怎么办……”
阁主心头一酸,闭了闭眼,一狠心,猛地一记手刀朝赵殊锦后颈处劈去。
“呃——!”
一声闷哼,赵殊锦根本没对他设防,生生受了这一下,反应过来时,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眼底的悲哀如同尖厉的利刃刺痛了阁主,还是倒了下来。
宋羽寒连忙接住她的身子,阁主朝身后挥了挥手,声音沧桑得像是老了十几岁:“云七,带殊锦走。”
云七犹豫了一会,视线来回转了一圈,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只得道:“是。”
四位长老对视一眼,轻叹一声,还是选择把这个时间留给他们自己,凌波道:“我们也先告辞了。”
……
等他们走后,阁主才道:“阿寒,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
张了张口,宋羽寒哑声道:“……我压不住天魔了。”
“即便师兄这一次不是被我所杀,总有一天,他也会被我害死。”
阁主猝然后退一步,故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发抖道:“所以你想,跟他同归于尽。”
“……是。”
“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宋羽寒久久沉默,半晌涩声道:“……没有。”
“……你甚至,都不肯告诉你那只小狐貍。”阁主哼笑一声,笑声之中满是自我的嘲讽与苦涩,“他现在,应当还在为你的天魔,泡在藏书阁里不肯出来,而我,什么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