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东道:“你是来杀我们的吗。”
!
“我……”
宋羽寒猝然捂住自己的手,浑身颤抖,他仓皇后退几步,尚不足三岁的赵菁东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两人一退一追,最后宋羽寒最先忍受不住狼狈地爬窗逃离。
斜月阁只剩下几名新入门的门徒,面容稚嫩,宋羽寒借着这具身体的余光匆匆瞥了一眼,他当年也在这里值过班,守过夜。只不过物是人非,也好久没有这么好好看过斜月阁了。
宋羽寒身体不受控制,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到最后发了疯地拔足狂奔着,新拜入的弟子初出茅庐,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学习感知的法术,只觉一阵风拂过,便恢复了动静。
小弟子们疑惑地挠了挠耳朵。
今夜的月亮不圆,只一轮斜月挂在黑幕上,淡淡的银光披撒,河面映得波光粼粼,他停下脚步,猝然跪倒在地,水面倒影出他的影子。
宋羽寒一惊,因为他倒影在水面的额头上,隐隐约约显现出一枚火焰状的红印,若隐若现。
“他”漆黑的瞳孔面无表情地看着水中镜像里的自己,沉默良久后,他握紧了拳头,似是恨急了自己这副模样,奋力往水中砸去!
嘭!
一瞬间,水中沉默着的脸被打散,水花溅起,打湿了他额间的碎发。
宋羽寒听见了自己细细的呜咽声。
水中的脸逐渐模糊,画面再次翻转。
宋羽寒定睛一看,只见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昏黑的夜晚吞噬了长廊的另一头,连堪堪露出个头的斜月也没有了,一片漆黑。
他似乎更加沉默了,一言不发,将行就木地拖着这具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慢踱着步。
……
他的步履缓慢,轻盈无声,像一个不堪重负的孤魂,独自在空荡的世间游荡。
突然,漆黑之中缓缓走出一个身穿五爪金龙的人。
……宋羽寒感他所感,伤他所伤,内心宛若一座荒草遍地的枯井,再无波澜。
他擡头,认出了这个人,是裴钰。韵音宗搞鬼的那次宗门大比,他曾经出现过。
可他怎么会在这?
裴钰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地敲着手里拿着的玉箫,这萧做功精巧,白玉无瑕,宋羽寒感觉有些眼熟。
不等他继续回忆,这具不知是梦境还是幻境中的自己缓缓道:“......君上。”
裴钰并没有应他,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玉箫,半晌后,他才偏头道:“宋仙尊,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宋羽寒淡淡道:“我不是仙尊。”
“也罢,如何,果真想好了?你那只粘人的狐貍,可擅自来找过我几次呢。”
“他......”宋羽寒感觉内心涌上一股苦涩,连带着舌根都在发苦,“不必再提。”
“不必再提?干嘛说这么狠心的话。”裴钰哈哈一笑,将手里的玉箫扔给他,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宋羽寒这才看清这把玉箫的模样,它通体莹润,上面细致地雕刻着花卉的纹路,像是女孩子的用物。
裴钰道:“他已经疯了,前天深夜时,独自一人提刀杀上韵音宗,一夜之间,血流满地,伏尸遍野,悬挂的头颅挂了一排,据说就连山下的屠户都闻到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若不是我,此刻他就要被仙门百家口诛笔伐,围攻而死了。”
......幻境中的宋羽寒一时说不出话来,嘴张张合合,嘶哑道:“多谢君上。”
韵音宗覆灭了?宋羽寒一怔,是谁干的?
霎时灵光闪过,宋羽寒恍然,他终于记起这玉箫为何眼熟了,宗门大比时,日日拿着这玉箫的,就是韵音宗宗主之女——朱雪音。
她竟死了……宋羽寒神色复杂,说起来颜离初当时也与朱雪音有仇,这么说来,裴钰说的小狐貍,莫不是……?
越至深夜,黑夜愈发浓重,裴钰站在其中,浅笑着的脸在暗处显得格外诡异,他挑了挑眉,打断了宋羽寒的思绪:“不用谢,毕竟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宋羽寒猛地擡头,下意识地去触碰他,本以为不会有反应的他,却突然掌控回了意识,他愕然擡头,对上同样愕然的裴钰。
......
两人视线相交,裴钰沉默良久,随后缓缓拉开一个笑容,意味深长地说:“你还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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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继续追问,原地霎时狂风四起,草木簌簌作响,宋羽寒擡袖眯起了眼睛,画面如同镜花水月般再次扭曲翻转,他睁大眼,裴钰诡异的笑容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
......阁主?
他一愣,正欲说话却发现自己又一次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步伐愈发沉重,他能感知到生命力正在源源不断地从这具残破的身体里流失。
阁主兀自转身,毕思墨的死与赵殊锦的失踪让原本正值壮年的他花白了两鬓,修真之人容貌不易衰老,可他的眼角却多了几道刺眼的细纹。
阁主望向他,眼神复杂,宋羽寒突然重重跪下,一言不发。
阁主叹了口气,伸出了手又收了回去,再次背过身去,淡淡道:“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