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萧破小声吩咐下去,与身后的兵士口耳相传,很快便将命令传遍了这一千人。
众人拿出了干粮,和着身侧的积雪一并吃了。
萧灼因为冻得久了,鼻尖与两颊都生了冻红,平日里那么一个养尊处优的燕王,如今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双眸深邃而沉郁,淡淡地散发着杀气。
就像是狼群的头狼,此时正带着狼群蛰伏在猎物之外,静等一场酣畅的杀戮。
她重新紧了紧牢牢系在左臂上的残盾与断矛,擡起手来匆匆一挥,便有三百将士随她一起潜近山谷口,埋伏在出谷的两侧。剩下的将士由萧破带领,埋伏在出谷三百步外,用做第二波攻击。
山谷中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萧灼也激动了起来,只觉浑身的血脉都在沸腾。
这一战,是她撕开困局的必胜之战,哪怕是九死一生,她也会战至最后一刻。
“驾!驾!”
第一队骑兵驰出山谷,萧灼看准时机,大喝道:“杀——!”话音未落,削开锋口的盾牌便削断了马蹄。
战马吃痛惨呼倒地,将背上的骑兵高高抛起。
萧灼顾不得身上的溅红,冲将上去,挺盾将矛尖刺入了那骑兵的喉咙,顺势将骑兵手中的长矛拔起,一个旋身掷向了身后冲出谷口的骑兵。
不偏不倚,正中一名骑兵的喉咙,硬是将这骑兵挑翻下马。
“有敌兵!”
“一个不留!”萧灼嘶声大喊,山谷口的三百将士同时冲出,将第一队出谷的战马尽数砍折。山谷本就狭窄,前面出了拥堵,后续奔袭的队伍来不及停止,便撞了上来。一时之间,骑兵还没来得及摆出阵势,便先乱了阵脚。
骑兵之威,在于列阵齐冲,只要限制了骑兵的机动,便等于是废去了骑兵的战力。
趁着这一乱,萧灼领着将士们冲杀上去,左臂上的盾或铲或挡,在山谷口发挥了极大的效用,眨眼之间,这三百人每人皆是斩落数名骑兵。
“撤!”萧灼知道每次斩蹄都会耗费极大的体力,所以她们顶在前面撑不了多久。她及时下令撤退,故意给敌军冲杀出来的机会。
染血的京畿卫们跟着萧灼左右撤开,奔入深林之中。
山谷中部的骑兵停止了冲击,纷纷翻身下马,擎盾齐推,硬是将堵在山谷口的残马与将士尸首推了出去。借由这些战马为掩体,让后续的骑兵快速冲上了山道。他们身上的铁甲可以防备林间的箭矢,只要跑出最窄的山谷口,他们便可以左右互为援兵,仗着手中的长矛,阻止那些敌军的靠近,避免被斩蹄。
还有一百步!便可以冲出这段最危险的地方!
骑兵们铆足了力,催动马儿奋蹄跑起来,却没想到山林两侧滚下了两块巨石,硬是将最前面的马儿逼停。
“下马!下马!”骑兵的将军指挥下令,他们身上都有甲胄,对付那些轻装上阵的敌兵也是占据了上风。
萧破却带着人从他们后面冲杀出来,斩的是战马的后蹄。那些还没来得及下马的骑兵一样被甩落下来,因为甲胄很重的缘故,一旦
倒地,想要立即翻身起来战斗实属不易。萧破他们没有着重甲,为的就是轻便,加强在林间的奔袭能力,
这一阵冲杀,将骑兵都吸引了过去,万万没想到萧灼又带着人杀了回来,加入了这场剿灭。
鲜血飞溅,杀至终局,谁也不知身上的血是战马的,还是敌军的。
这六千重甲骑兵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埋伏,更没有想到因为重甲护身,反倒让他们战力大跌。即便奋起反抗,还是伤了不少京畿卫,可最后大局已定,他们的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这片静谧的山谷,不过两个时辰,便成了尸山血海。
萧灼浑身血污,将左臂上的盾解了下来,绑在手臂上的绳索已然勒入了萧灼的血肉。她忍痛撕扯衣裳缠紧伤处,擡眼看了看天色:“拿上他们的佩剑长矛,我们入山稍事休息,准备下一场战斗。”
她知道,厮杀只是刚刚开始。
即便只有一千人,他们也要打出万人的气势,唯有如此,才能让老狐貍心生忌惮,分兵入山击杀他们。
六千重甲骑兵全部覆灭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韩军大营。
“她果然没死!”韩绍公须发皆张,遭遇如此重创,他始料未及。明明只有一千人,怎的会知道他的重甲骑兵隐藏在哪处山谷,甚至还用这种破盾破矛给了他如此惨痛的痛击。
马德看韩绍公动了怒,当即请命:“末将愿带一千人,入山追击!”
韩绍公摆手道:“你带五千人去,我要她的脑袋!”这一次,韩绍公不敢再轻敌,即便知道萧灼只有一千人,“切记,小心行事,莫要中她的计!”
“诺!”马德就不信了,不过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毛丫头,他这样身经百战的将军岂会中她的计!
韩绍公待马德走后,详看了现下的围城图,知道必须要速战速决,否则楚王那边发现大夏其实只来了三千人,调转兵力来援,那他便成了腹背受敌的那一个。
“主上,齐州细作来信。”小兵捧着信囊在帐外禀告。
韩绍公将他召了进来。
小兵奉上信囊:“主上。”
韩绍公接过信囊,打开一看,恶狠狠地将书信砸在了几案之上。
齐王遇刺,想来必定是燕王府的手笔。在这个时候行刺齐王,他便是最大的嫌疑人,对战局可不是好事!
“魏州细作来信!”另一名小兵也赶至了帐外。
韩绍公扶额,肃声道:“念!”
小兵赶紧打开信囊,如实念道:“魏陵公遇刺,重伤。”
韩绍公不禁冷笑,他真是小看了燕王府这两个女人,能在这种必输之局里出这样的奇兵,简直可恨!
“报——”
韩绍公握紧了拳头:“说!”
小兵掀帘而入,跪在韩绍公面前:“楚州兵马异动,大军离京畿只有两百里路程!”
“哪里冒出来的兵马?!”韩绍公烦躁问询,“来了多少?”
小兵据实已报:“约莫三万!”
韩绍公背脊一阵发凉,楚王与夏军正在海上对峙,从哪来召来这三万人马?难道崔伯烨与他一样,这些年私养了一批私兵,竟连他的细作都没有发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韩绍公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唯有冷静,方能做好正确的判断。
“主上!末将愿往迎击楚军!”边上的副将陈倥请战。
韩绍公静默良久:“我给你两万人马,这一战若是输了,你也不用回来了!”
“诺!”陈倥领命离开。
韩绍公重新算了算手头的兵马,今日折损了最精锐的六千重甲骑兵,又分了五千人给马德追击萧灼,如今给了陈倥两万,加上这些日子的折损,留下继续攻打京畿的人马已不足一万五。
明明是大好局势,怎会最后成了这样的收场?
韩绍公愤然起身,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今日若不能拿下京畿城,他只会越来越被动。只见他大步走出大帐,按剑下令:“全军听我号令,拔营进攻京畿城!”
“诺!”
军营之中,喊杀声起。
是日正午三刻,京畿城外,战鼓雷动,黑压压的兵马步步逼近。
崔昭昭扶城远眺,终是看见了韩绍公的帅旗。
“终于来了。”崔昭昭目测来犯兵马约莫一万有余,比先前的少了半数,想来必是夭夭偷袭得手,逼得这老狐貍殊死一搏。
她拔剑出鞘,在城头上凛声高呼:“大雍将士何在?!”
“末将在!”众将士高喝。
即便已被围城七日,却一连击退多次敌军,所以京畿卫士气高涨,现下根本就不惧战,甚至深信他们可以成功保卫京畿城。
崔昭昭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的自己,剑指城外的大军,朗声道:“随本宫迎战!”
这是大雍的国都,是当年她随父兄一寸一寸打下来的江山。她是大雍的大长公主,受万民爱戴,国难之前,她当拿出一国公主该有的气魄来。
不惧死,不畏敌,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韩贼就休想踏入京畿城半步!
京畿卫上下群情激昂,鼓舞的不仅仅生死并肩的同袍,还有巡逻城下的百姓们。杏花与姐妹们卷了卷衣袖,紧了紧手中的擀面棍,高声道:“姐妹们,来一个,俺们揍一个!让叛军们瞧瞧,俺们京畿城的姑娘都不是好惹的!”
“对!来一个!揍一个!”其他姐妹们附和高喊。
看见厨娘们都不怕,那些同行的商行伙计如何能害怕?这几日他们算是看清楚了,打了这么几天,对面的损耗也不少,一旦进城免不得要杀烧抢掠。好不容易赚了点小钱,若被这些叛军抢了去,那不是白白辛苦,还赔上了命!
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伙计们也卷了卷衣袖,吆喝了起来:“别让这群小娘儿们看轻了咱们!是男人的,就拿出本事来,来一个杀一个!”
京畿城竟是难得地齐了心,在崔泠看来,这是绝对的好事。
“咳咳。”崔泠掩口轻咳了两声,黛黛送上了一盏热茶。
“郡主还是歇着吧。”黛黛安抚崔泠,“脸色是越来越差了。”
崔泠轻笑,喝了一口热茶:“这里是医馆,有那么多大夫在,我死不了的。”
黛黛蹙眉,竟说不过她。
银翠抱着鸽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急道:“郡主!夫人来信了!”
崔泠脸色微变,取下了鸽子的信囊,打开详看之后,脸上的凝重之色尽数散去,当即对着银翠道:“银翠,我们去西门!”
“可是那边……”
“姑姑在那里,不会有事的!”
“可郡主你的身子……”
“无妨!”
崔泠斩钉截铁,这是难得的胜机,稍纵即逝,她必须立即告之姑姑,莫要错过这个扭转乾坤的好机会。
黛黛先银翠一步扶起了崔泠,认真道:“我送郡主过去。”
崔泠却道:“你留下,一会儿伤员不少,这里的人手远远不够。”
黛黛想问明白,崔泠看了一眼边上的茶盏,抢先道:“黛黛姑娘这茶泡得很好,我想留待他日再品。”
黛黛知道她不愿多说,便点头道:“只望郡主莫要嫌弃。”﹌
“黛黛姑娘不嫌我麻烦便好。”崔泠说完,命银翠扶住自己离开了医馆,上了马车,匆匆往西门赶去。
作者有话说:
更文~呼呼。这一战真的太不容易啦~
捉虫
《大雍书》记载的是总兵力,就是一共参与这场战争的有多少人,后续有变故什么的,兵力分散了,这种其实是包含在“熙平之乱”这个大事件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