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这么多干什么?”他迅速抛出一个新话柄,“今天……还帮我按摩吧,上次按了以后失眠缓解了一些。”
林壑点头答应,出门拨通了向呈的电话。他问诺曼的员工有没有体检项目,直接要体检结果强人所难,又问在哪家医院进行。向呈回答,有体检项目,但体检医院看保险公司安排。
“是这样的,我朋友的公司规模和诺曼差不多,我想问问诺曼买了哪家的保险。”
向呈说:“AIG,西华是私人医院,承担体检业务的利润期望可能不高。”林壑圆滑回答道:“前瞻性罢了。”
回书房时他手上端着一杯温水,走到矮几旁拿走剩下半杯咖啡,用玻璃杯盖上桌面的水痕,俯身叮嘱道:“把咖啡当水喝身体不要了?以后用这个替代咖啡。”
“咳,嗯……”舒行简朝左边挤弄眉眼,小声说:“知道了。”那绷直的坐姿如同琴弦。
“别忘了吹头发。”湿哒哒的头顶有一个明亮的光弧,他意识到舒行简藏起右手,又说:“忙完我帮你吹。”
摄像头中闯入的手臂太惹眼,三个组员听不懂中文但教授不好说,舒行简作为组长敲定了这次议题,第一个退出了会议。
他兀自关掉电脑,冷静片刻,仰脸问道:“为什么无事献殷勤?”又补充道:“除了家庭和谐。”
林壑厚着脸皮坐到他旁边,坦言说:“因为你……你不躲着我了我就想蹬鼻子上脸。”
舒行简喝一口温水润喉,放下玻璃杯后往旁边挪了挪,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似乎很快就要冲破胸腔。
这话不像现学现卖,而能说得出这话的人就是他,没皮没脸蹬鼻子上脸不就是他么?
他顺杆就爬,问个清楚,“为什么,我躲着你你还来找我,从诺曼到家,今天晚上还在这儿守株待兔。”
愧疚,亏欠?早就两清了。
他毫无底气地说完,在心里一秒一秒的倒数期待落空的时间。
林壑知道舒行简不会听他解释陈年旧事,况且那一桩一件对他们现在的关系起不到任何维系作用。
他盯着舒行简揣摩了一会儿,问他的想法:“你觉得为什么,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结束了吗?”
他们说过,单方面提出的分手不算数,九年前他说不让林壑找他,七年前林壑踹了他,细算下来,勉强算断联了九年,只是断联,可他踹那一脚挺疼的,好了伤疤也没忘了疼。
“没结束就——”就是想跟你续前缘,结束了就是想追你。
“我没有收藏古董的习惯,增值保值也跟我没关系。”舒行简和他打哑谜,摆明了不想吃力不讨好,妄想他服软,回心转意。
可是林壑有,他以前有眼无珠丢了个宝贝。
按摩不到半小时舒行简便嚷困,这效果堪比安眠药,林壑知道舒行简扯谎,刚才提出按摩完全是权益之举。刚好医院最近有件棘手的事需要他处理,他必须得走。
他掖紧被子撤走了安眠补食,转到书房继续工作。
舒行简也睡不着,他拿不准林壑的意思,无论是消遣他还是真的对他情根深种,他都无从考量,越想心里头越乱。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堵墙,各自忙工作。
凌晨两点半,舒行简刚躺下酝酿睡意,书房却传来桌椅的拖拽声音,模糊不清却扰乱了听觉,一并带走了很浅的睡意。
“啪嗒”一声,卧室大大小小的灯全亮了,怕黑是解决了,隔壁的怪动静怎么办?
他翻身下床,抄起台灯赤脚走到门前,难听刺耳的摩擦声突然消失了,他趴在门上缓了缓。
“你就是这么当院长的!态度呢?那一两台手术没你做不成?!”
舒行简悄悄拧动圆形把手,侧耳听。听林壑说完,他探出头,从那截和眼宽相同的门缝窥探,眯眼一看,林壑正神色凝重地端坐桌前。
对面是江叔叔?
林壑微微埋着头,频频点头认错。
“就算你上了手术台,结果呢?你连哪里出现了失误都不知道!还有,病人未脱离危险期时你在哪,主治医师在哪!”
“我的失误,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患者家属提出的补偿你拿什么承担?医院上下多少人盯着院长你应该清楚。革职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因为一场医疗事故,西华可能面临换血!”
星期一上午的手术威尔逊主刀他全程跟随,要说手术风险确实有,但手术结束后病人已经推进了重症监护室有专人照看,况且手术同意书上也说明了风险程度,家属没理由把责任全都推给医院。
斜前方的门后噼里哐啷一阵响,虚掩的那扇门开了,舒行简正狼狈地捡拾四零八落的灯饰,弓背托着一臂弯装饰骨架时,满脸窘迫地与他对望。
“我……梦游,刚摔醒。”
林壑跟江鹄保证维护医院名声,草草结束了通话。打趣道:“抱着灯干什么,梦见自己变成阿拉丁了?”
舒行简也不饶人:“你要许愿么?”
翻动纸张的手指忽然停在空中,林壑埋头道:“早点睡吧,怕黑就开灯,怕鬼……我就在你隔壁。”以往他不会让这句话落地,可今天情况实在特殊。
怀里的灯坠突然滑落两个,滚了几圈,他没想到林壑还会记着这些琐碎小事。怕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胆小怯懦,确实和他现在的行径很像。
舒行简喉间一哽,呆站在门外,像个小孩子似的辩解道:“我没光长岁数,胆量也长了。”问道:“你……医院有什么事?”
“前几天有个患者手术,前妻签字,情人陪床,后来人死了,家属索要巨额赔偿。”轻飘飘说完,林壑无奈地摇摇头,说多了添堵。
“抱着灯杵门口那个,不能许愿就去睡觉。”他把手插/入发丝间,抽出时指缝竟然夹带两根头发,一根黑发,另一根白了大半截儿。
当院长耗费的心血不比专职医生少,刨去医生日常的工作量,他还要兼顾很多宏观层面的事,即便年纪摆在这,但有两根白头发并不奇怪。
“走法律程序解决不行吗?”舒行简把手上那些东西堆在墙角,迟缓地坐到沙发上,又问:“没签免责协议么?”
林壑盯着电脑说:“医患之间不存在免责,除非患者自愿解除医患关系拒绝救治。法律程序我们占优势,但从道德上来说,病患家属获得的支持更多,反而对医院不利。”
“江叔叔不清楚患者家属的情况?”舒行简移步至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前,单手撑着桌面说:“我可以给你争取一些时间。”
他清清嗓子开始编瞎话:“江叔叔问过我的想不想当院长,你被革职了对我没什么好处。”
林壑将信将疑地接受了这样一个合乎情理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