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舒行简畏畏缩缩坐中年男医生面前,“医生,我能住院吗?”
医生眉头一紧,“叫什么名字?”上下扫一眼,“这些外伤不至于住院。”敲键盘勾选检查事项,“几个人打成这样?”
“五个,快残废了。”舒行简托腮,“医生,都需要查什么?”医生擡手指蓝色帘子,“先进去躺着,衣服掀起来。”
胸腔肋骨胃肠道,又按又揉,脊柱腰椎膝盖骨,敲敲打打,舒行简在床上扭成虫子,强忍着不笑。
他拿着缴费单往外走,一屁股坐林壑旁,俩人对照检查项目,B超CT,一模一样,他猜林壑也经了刚才那一遭。
半夜十二点,空荡的走廊只有查房的护士。CT明天上午才能出结果,舒行简和林壑等着,舒佩和章归行办住院手续。
章归行搀着舒行简进病房,两人刚放好楼下买的生活用品,舒行简便以明天还要上班为由让姑姑姑父回家休息,承认错误道歉,该说的都说了,又给他们添了麻烦。
双人病房中,就剩他们俩,面对面坐着,舒行简不害臊,擡屁股坐林壑旁边儿,“你这个床比我的软,我想睡这儿。”
林壑睥一眼舒行简,“哦,那我睡靠窗那个。”拿着病号服,跟躲瘟神似的,坐到对面床,指着嘴唇,“这儿就够了,注意点分寸。”
“嘁,你不知道我想的什么为什么告诉我注意分寸?”舒行简薅着卫衣帽子,当着林壑面,拔萝卜似的脱下卫衣,扭动腰杆,青一块紫一块在林壑面前晃,不知道在哪学的。
可能西游记看多了,学白骨精。
“我上厕所去。”趁舒行简背对着他,林壑捏捏绯红的耳根,拍拍腮帮,顺手拿上病号服。
湿发出来时,舒行简正捧手机蹲墙根儿,语音一条接一条发,手机屏差点敲出火星子,对方也迷迷糊糊的,都快睡着了。
邱习阳高廷栩求舒行简放他们一条生路,起初两人追着问,现在舒行简追着讲,没反馈还不行。
“好班长,你体谅体谅我们,你明天是不用上课了,我们明天早自习还有小测,已经快也一点了,我们俩明天肯定去看你,行了吧。”屏幕上跳出十八秒语音,舒行简蹬直双腿往地上一坐,无精打采地翻聊天记录。
林壑擦着头发,悄悄站到他身后,眼瞅着舒行简重新添加他的微信,“通过了好友申请。”
背后突然传来说话声,舒行简一哆嗦,攀上林壑的双腿,眼眶红红地开口:“对不起,我犯浑,我不该删你,你原谅我吧。”
原谅谈不上,林壑从来没怪过他,都是林壑自己瞎折腾,磨蹭十多天,一个准话都没有,真特么欠抽。
林壑捏捏鼻梁骨,忽然问:“你喜欢我什么,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初中就——”
舒行简突然松开手,冷静的双眸不像装的,他揉揉发红的眼眶,又忍不住哭了,抽搭着说:“你别问了。”
捧着林壑的脸,一本正经地说:“我初中就惦记你了。”
不是一个多月前?
林壑扔下外敷药,他车祸撞坏了脑袋腿,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开闸泄洪似的,眼泪哗哗地流,林壑哄着捧着抱他坐床上,仔细地听。
除了林壑这一个多月对他的好,舒行简满脑子都是初中那点事,挨揍学习连轴转。当时被搜完钱,又来一个要账的,谁成想林壑丢两盒药膏,接济乞丐似的留意他一眼。
舒行简又补充一句:“注定了三年后被小乞丐掰弯。”
“不哭不哭,这不是找到了嘛。”怀里抱个不满周岁的孩子,看舒行简哭唧唧的,他稀罕得不得了。
林壑替他抹眼泪,“你知道车祸救下那个人是谁吗?”
“一个——”舒行简挠挠头,“老奶奶?还有……一个狗。”他按按太阳xue,“想不起来了。”
“我奶奶和老福。”红红的眼睑汪着一滩水,“啪嗒——”落在了林壑的手背上。
操!林壑突然想到高廷栩的话,不能刺激舒行简强制恢复记忆,“闯祸了……”他狠狠扇自己的耳光。
“林壑,林壑!”舒行简的眼神扑朔,又惊又吓。
林壑捧着舒行简圆圆的脑袋左转右转,心肝脾胃肺又摸又听,急的他抄手机打电话,舒行简泥鳅似的从林壑怀里溜走,一路滚到床头。
“你怎么了啊?”舒行简抱着枕头,抹眼泪,“别吓我。”
高廷栩接电话了,听了两分钟,蹦出几个字,“俩精神病!”要不是半夜,他得亲自帮他们办转院,精神病院的大门向他们敞开。
一个胡言乱语口齿不清,一个躲得远远地被吓得不轻。
林壑捡起手机,搜索记录都是关于恢复记忆后的不良反应,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哪不舒服?”舒行简关顾着摇头,蠕到床尾,心疼地摸摸林壑煞白的脸,“我以前确实惨了点,但你也没必要自责。”
林壑揽腰抱着他,舒行简仰脸垫他肩上,心里美滋滋的,支棱的脚尖乱晃,“别乱动,挤到我肋骨了。”
“你,真没事?”林壑半信半疑地问。
舒行简晃晃脑袋,“什么不可逆的影响可能医生乱说的。”
空调关了,窗户留着缝儿,柔柔的风溜进病房,林壑举目望着天花板,四下漆黑,临床的舒行简睡得熟,翻身或踢被子,嘴上总会喊疼。
怕黑的路痴,晚上八九点一个人找到了他,傻子一样跟那群人玩心计,到头来浑身是伤,林壑当时宕机了。
舒行简说过怕死,林壑知道呀肯定也怕疼,不是被他耍心思夸大的手疼脚疼,是他没提的,骨头断了,牙齿松了,浑身淤青。
真傻,林壑看着舒行简说。
晃眼到第二天中午,舒行简下床活动胳膊腿儿,走两步到林壑窗前,盯着他看,忽然喊:“啊——”
“怎么了?”林壑掀开被子,脸蛋儿到手腕儿连摸带看,“哪疼?”
舒行简指着肋骨,“心跳太快了,肋骨好像又断了。”
醒了就胡言乱语,林壑扯过被子,佯装继续躺着,“那你要躺我旁边,肋骨是不是粉末性骨折了,这么说我比导弹还管用,上个世纪要有我,我还得参与世界大战是吧?”
舒行简没皮没脸,“我试试!”掀被子就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