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上）
十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毁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付上了自己生生世世的轮回。
温凝香却不是这样想，她从不后悔杀了那个男人，她最大的遗憾是嫁给那个男人，可是杀了她自己却是极为痛快。
二千年了，温凝香还在执着于那份恨意，不曾放下过。
也许她能轻松地面对其他事情，但她从来不曾原谅过那个人，从来不曾把这份仇恨放开。
最讽刺的是，自己竟然要把这个仇人救上十次才能轮回，这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罢了，温凝香恨的都不过是当年抛弃她的男子，他的轮回自也再与王公子无关，自己何苦迁怒。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王公子投胎到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他何时会遇到命中之劫。
拖拖拉拉之中，二千年弹指而过。
王公子经历了数十次的轮回，早就于奈何桥上遗忘那当年他曾辜负的女子。
温凝香却依然保留着当年的回忆，当年的容貌－－当年的心情。
那份恨意，吞噬了她的心。
世上最深重的寂寞，是当妳发现所有曾经让妳爱过恨过的人都已经化为飞灰，只有妳一人依然执着于那些陈年旧事。
想放手，却不能放手。
所谓碧海青天夜夜深，也不过如此。
谈话之间，慕容楚绣和温凝香已经并肩站在床上，温凝香的秀眉虽然紧锁，神色却是相当冷静，一滴泪都没有落下。
二千年了，要流的眼泪早就干透。
「妳可有救过他？」慕容楚绣冰凉的语声把温凝香从那令人窒息的往事中打救出来。
「八次，我救过他八次。」温凝香苦笑道，她甚至记得这八次是如何发生的。
「现在只欠两次。」慕容楚绣明确地道。
温凝香擡眸看着慕容楚绣，然后摇摇头道：「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何其困难，更别说他可能已投胎成妖，或者是仙……一个流落于六界之中的魂魄，穷我一生之力恐怕都找不到他。」
慕容楚绣默然，她也明白这事情有多难，又问道：「妳可前往阎王殿中借出生死簿察看。」
「阎王殿是鬼界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岂是我这孤魂野鬼能闯进去的，就算能闯进去，难道我还真的能跟随他一辈子吗？」温凝香柔柔地道，倒像是她在安慰慕容楚绣。
这么多年了，温凝香早就绝望。
「因此你才会对赵夫人的事……身同感受？」慕容楚绣硬生生地转过话题，技巧极为拙劣。
温凝香也没有点破，只是颔首道：「我看到她，总会想起当年的我，那个遭遇……何其相似。」
慕容楚绣稍为思考，已经明白温凝香的用心，自己彷佛开始看懂了温凝香为何眼神里总有那股化不开的哀怨。
回想起刚才温凝香难得一见的狠厉，和面对蛇妖时那种掩饰不了的漠然，就知道她心里根本不曾把那份仇怨忘记。
这就是为什么她厌恶蛇妖饰演小妾夺走别人的相公，和讲述赵夫人的遭遇时会变得如此暴戾－－因为她一直都怀恨在心。
她学会了把其他事情放下来，学会了以逆来顺受的态度都面对人生，却始终无法对当年的事释怀。
因为自己会堕落至今时今日的地步，都是拜那两个人所赐。
恨，她依然在深深地恨着，纵使她恨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现在，温凝香在借赵夫人的手复仇，纵使那个男人和小妾已非她当年的王公子和丞相千金。
二千年来了，她一直都在执迷不悟。
但谁又能说她有错呢？
温凝香的行为也许自私，但她自幼的教育告诉她丈夫为天，她的世界只有她的丈夫，而她的丈夫亲自毁了她的世界，这能叫她不恨吗？
可是，一次行差踏错，二千年的寂寞，这个惩罚也实在太沉重了。
脑海里有一把声音在呐喊－－
不能让温凝香留下遗憾，一定要让她进入轮回。
这次的冲动，来得比之前更急切更激烈，使慕容楚绣竟然忍不住脱口而出地道：「我会帮助妳找王公子的轮回。」
话一说出，两女同时怔住了。
饶是慕容楚绣再是淡漠，此时都是愕住了，她平日素来都是仔细思考才会说话，而且从来不会主动做任何事情，可是这次……
她竟然想要主动做一件事，而那件事是帮助温凝香完成她的心愿。
「我……」温凝香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是颇为了解慕容楚绣那万年不动的木头性子，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得到她的承诺。
虽然很惊讶，但那毕竟是自己想说的话，慕容楚绣只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快而已，可是心里却不曾后悔，当下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这句话并没有说错。
「谢谢妳。」温凝香除了道谢之外，实在说不出其他的话。
要引出如夫人的原形并不困难，所以温凝香和慕容楚绣讨论了几天，便得出一个妙计。
这妙计并不复杂，却是利用了如夫人现在的春风得意，毫不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