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鸭子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硬凹了个僵硬的微笑,“阿姨好。”
要不是江钦,遇到这种事他肯定拔腿就跑。他从来不屑于给别人留下所谓的好印象,没礼貌就没礼貌。
只是江钦站在雪夜中,眸子暗沉沉的,像深夜远处的一潭死水。肖付惊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这个女人,但也不想走了。
赵曼云看着肖付惊,露出了标准的不露齿微笑,“挺冷的吧?这里应该离你们学校不远,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肖付惊一愣,心中感到惊讶,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知道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他转过头去看江钦。难怪江钦的观察力那么强。
不过要怎么回答?说他们在路上看了一会儿雪?
这个回答一出现,肖付惊心里咯噔一下。在春华楼教室外蹦出来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或许是他做贼心虚,突然觉得这个回答不合时宜。两个男的冒着寒夜赏雪?怎么听都觉得有猫腻。
肖付惊想了想,硬挤出了一个笑容,正打算信口胡说,却听江钦说:“没有。”
他连忙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配合地点了点头。
赵曼云脸色沉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笑容,“那就好。”
“陆姨照顾你还习惯吗?”
“习惯。”
肖付惊心一沉,总算明白江钦家里为什么那么空了。所以,他一直一个人住?
“之前跟你说的事......”赵曼云说。
江钦擡起眼,“妈,选专业的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赵曼云依旧保持微笑:“我要的不仅是考虑,我要的是答复。”
“嗯。”江钦平静地应了一声。
选专业?大学专业吗?肖付惊皱皱眉,转头看到江钦头发和肩上落了一层雪,背后是深不可测的夜,像是独自一人,在雪夜中走了很久很久。
他禁不住往江钦那边靠了靠,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赵曼云察觉到这个举动,眉头很快地蹙了一下,她擡起手腕看了眼表,“有空吃个饭吧,跟你朋友一起。”
“嗯。”
赵曼云没再说什么,冲肖付惊笑了笑,然后转身上了车。
不知怎么的,赵曼云行为举止看起来都十分得体,但肖付惊就是不喜欢这个人。
憋得慌。这是这几分钟内肖付惊最直观的感受。
在电梯里他有好几次想跟江钦说说话,但还没想到说什么,7楼就到了,他只好提了提背包说了声:“走了。”
这个时间老爸老妈已经准备要睡觉了。上次期中考试肖付惊仍然是第一,他又找了钟老,让他帮忙瞒着自己受处分的事,所以家里风平浪静了几个月。
“怎么才回来?”赵婳穿着睡衣坐在客厅看剧,见肖付惊开门,擡头看了眼表。
“今天雪太大了,就没骑车子,走回来的。”肖付惊边换鞋边说。
“小奇今天回来的也挺晚,我给你们熬了姜汤,在厨房,记得喝上一碗。现在你俩课程都挺紧的,别再感冒耽误了进度。”
“嗯。”肖付惊懒得回房间后再出来一趟,干脆走到厨房,打算喝了姜汤再回屋。
“小奇还没喝,一会儿你给他端进去吧,我怕他忘了。”赵婳关了电视站起身。
“嗯,知道了。”肖付惊掀开炉灶上的炖锅,还有一半。看来老爸老妈都喝过了。
“我睡了啊,你们也早点睡,别熬太晚。”老妈说完就回了房间。
肖付惊咕咚咕咚喝了一碗,胃里火辣辣的,身体顿时由内而外暖了起来。他又盛了一碗,端到肖付奇门前,咚咚咚敲了几下门。
肖付奇通常开门很快,这次却迟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客厅里的表滴答滴答走着,高中狗最听不得时间流逝的声音。肖付惊皱皱眉,还待再敲,只听咔哒两声,门打开了。
肖付奇眼眶红红的,头发有些凌乱,明显是哭过了。
肖付惊一愣。虽然肖付奇之前也哭过,但那都是很小的时候了。他从小就顺风顺水,众星捧月一般,要什么有什么。之前哭也多半是因为玩具坏了,摔疼了,跟小朋友闹别扭了,自从他上了初中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哭。
肖付惊有些尴尬。他可不会安慰弟弟。
“哥,这是姜汤吗?”肖付奇开口说,有些鼻音。
肖付惊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把碗推到他面前,“对,老妈让你喝一碗。”
肖付奇点点头,乖巧地接过去,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而后又将碗递还给肖付惊。
肖付惊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碗,踌躇片刻,干巴巴地问了句:“你怎么了?”
肖付奇睁大了眼,有些慌乱,“没事,我没事。”
肖付惊把手中的碗轻轻往下一压,“说谎都不会说。”
“哥,我们要做一个诚实的人,不能说谎的。”肖付奇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就说谎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凝滞了。肖付惊开始后悔自己刚刚多问了一句。
他挪了挪脚步,战术性看了眼表,捏着碗又忍不住说:“有事可以找我,我是你哥。”
客厅的灯关上了,整个家里很快就只剩下他桌前的一盏灯。
肖付惊将椅子靠在桌前,面对窗户坐着,听着外面的风声,手机在桌子上亮个不停。他皱皱眉,打开手机点了免打扰,然后又将手机扔回去。
没超过三分钟,他又拿起手机坐到了床上,关了免打扰。无数消息刷刷冒了出来,肖付惊视而不见,只单单把视线定在了置顶的头像上。
并没有红点。然后他才注意到班级群里炸了。
他突然想起,今天老李说要在群里发通知来着。
班里刷屏刷的太猛,他懒得往上滑,直接点了有人@我,微信直接定位到老李发的那条消息。
@所有人经校领导讨论决定,各年级重点班的周考和月考,除正常考试卷以外,各科再加三道附加题并计入考试成绩和排名。
肖付惊原本懒洋洋地划着屏幕,看到后腾地一下就坐直了。
我操???
这是什么骚操作???
老李在群里痛心疾首。
-我原本以为只有数学加三道附加题,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种消息居然让我来通知!@郑泽新
-老李啊,这事真不赖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老李连发了三张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搞得钟老哭笑不得。
就这几句话,肖付惊还是翻了好几页扒拉着看的,中间夹杂着猴子们无数的哀怨和吐槽。
肖付惊也想吐槽。理综每科加三道附加题,那就是九道啊,估计一个半小时下不来。而且,语文还有附加题?考什么?文言文还是诗词鉴赏?干脆搞死他得了!
钟老消息回不过来,看都看得眼花缭乱,索性放弃了,只得安抚猴子们说,这只是校领导的一次尝试,如果不能对学生们的成绩带来显著提升,可能会被取消。
“可能会被取消”这几个字给大家带来一些安慰,刷屏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钟老趁猴子们没反应过来,趁热打铁说,看到消息的先回复个收到吧。
发的是有多不情愿。
肖付惊发完后,往上翻了翻,江钦一直没说过话,甚至可能一直没看到消息。他鬼使神差地@了江钦,发出去之后手一哆嗦,又赶紧撤回。
大家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除了新蹦出的几个收到,没人再发消息了。
屏幕上那条“肖付惊撤回了一条消息”格外显眼。
这在班级群里可是头一回。
何寻个愣头青天真地问了出来:惊哥,你撤回了什么消息啊?
惊哥好像@了钦哥,刘耀东说。
肖付惊立即点开这两个头像,只分别发了两个字:撤回。
于是下一刻,只走了一会儿神儿的猴子们一头雾水地看着屏幕上三行被撤回的消息,疯狂地问何寻和刘耀东。
结果这两人跟被灭了口似的,一句话没再说过。
在众人狂轰乱炸的时候,江钦终于回复了个收到。
肖付惊松了口气,他回的这么慢,肯定没看到自己刚刚@了他。
他盯着江钦的“收到”看了一会儿,消息又往上刷了几条,看到了钱忆杭的“收到。”
这孙子以往回消息都是最积极的,这次却这么慢,十有八九又在给周小宣讲题。
肖付惊刚要点开他的头像,人就找上门来了。
钱忆杭:惊哥,今晚数学第二道附加题,你做完了吗?我第二小问没做出来,快给我看看步骤。
肖付惊:以前你都要思路,现在怎么直接要步骤了?
钱忆杭:小宣这不等着我给她讲呢么
肖付惊叹了口气,从包里把自己做的拍了张照发给他。钱忆杭回了个抱拳的表情,然后就没动静了。
肖付惊靠在床头上闭了会儿眼,然后看了看时间,关灯躺下了。
大雪的夜里格外安静,连风都被厚厚的雪压没了声。小区路灯的光通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打在对面的墙上,明亮苍白的一道,勉强照出了整个房间的轮廓。
肖付惊缩在被窝里,翻了翻身,又打开手机看着微信置顶的头像,看到眼睛都酸了才关上,然后非常用力地攥住被角。
他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