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几阶肖付惊几乎是靠意志力将自己拖上去的。他哐当躺在地上,棒球帽滚到一旁,山顶的风徐徐吹过,混着清爽的草木气息吹入他几乎要着火的肺,然后输送到四肢百骸。
正午的太阳白的几乎要融入天边,这里的天近的好似触手可及。耳边是树叶簌簌和偶尔几声鸟鸣叽啾。肖付惊脑袋空空,擡起手想试试这里的天是不是真的能碰到。
他朝着空中抓了抓,“啧”,什么也抓不到,他的手臂哐地落了下去,手却碰到了另一只手。
是江钦的手。
肖付惊一用力,抓住了。他很诧异,诧异的不是他为什么突然想抓江钦的手,而是爬了这么久的山,江钦的手居然还是凉的。体虚?还是他压根没出什么力啊?看他打架那样子也不像体虚,难道是穿太少了?
......说到穿太少了,他后知后觉地有点冷。
江钦后背的衣服就跟刚从凉水中拿出来似的,贴在脊背上一阵阵发寒。但他不想动,他不知道肖付惊是出于什么心理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可能是太累了,可能是想说什么,也可能就是冻的。但不管什么原因,他就是不想动,不想把手抽出来。
他俩这么傻愣愣地躺了一会儿,直到一个大粽子探着脑袋出现在天空中。“你俩干嘛呢?”大粽子喊,“躺这儿不冷啊?”
肖付惊和江钦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那是钱忆杭裹着军大衣。
——两人腾地坐起身。
这山海拔一千多米,山顶气温零下几度,虽然是中午,那点阳光晒在身上基本不顶事。
几分钟后,两个脑子冻傻了的帅哥裹着军大衣缩在饭馆一角。
饭馆看起来十分接地气,门口玻璃上贴着大红字:红烧牛肉面,淮南牛肉汤,旁边窗口贴着各式各样的盖浇饭。里面十几张红漆桌子,墙上一张大红报,顶头六个金字:阳光餐厅菜单。
菜单忙去,大铁勺往桶里一搅,浓白的热气顿时盖住了半间屋子,汤面的香味就这么溢出来,一群披头散发,裹着破烂的军大衣逃难似的学生闻着味就活泛起来了,推推搡搡地嬉笑着。
钟老一头扎进来时,被一屋子烟火气蒙住了眼镜。“吃着呢?”钟老摘下眼镜往衣服上擦。
“吃啥呀,饭还在锅里呢。”橙汁儿踩着高跟鞋慢悠悠地踱进来,身后的甜甜手里还拿着相机四处拍。
十四班的猴子们就像刚闹过饥荒的难民似的,又冷又累又饿,一看到这群老师衣着光鲜,神态悠然,顿时心里就不平衡了。
“橙汁儿你居然还穿着高跟鞋,太猖狂了!”刘耀东喊道。
橙汁儿瞪他:“皮痒痒了是吧,敢叫我外号?”
甜甜拿着相机冲猴子们拍了一张:“我们坐索道上来的,又不用爬山,踩高跷都没人管。”
肖付惊跟个老大爷似的揣着手缩在墙角,扭头冲江钦吐槽:“还踩高跷,她怎么不说踩着火箭直接上天呢。”
江钦揣着手,冻的直吸鼻子,这两天他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不像他了。自从初中之后,他做事一直都是稳当又周全的,可以把一切都控制的很好,学校,家里,就连上次搬家全程都是他自己安排的。他自己找的搬家公司,自己买新家具,自己布置房间,一切都井然有序。
最重要的是,自打他有了手机,电量就没低于20%过!也从来没像个傻逼一样躺在一个地方挨冻!也从来没做过不该做的梦......
江钦垂眸看着面前的红漆桌子,上面的红漆已经被磨得十分光滑,在灯光的作用下看起来油腻腻的,也可能就是没擦干净。
江钦就着揣手的姿势拿军大衣在桌子上蹭了蹭,又吸着鼻子往肖付惊那边的桌上蹭了蹭。肖付惊还在他耳边嘀咕个不停:“我就知道旅游没好事,这他妈纯粹就是来受罪的,”肖付惊揣手拐了拐他,“江钦,你还冷不冷,我给你暖暖手?”
江钦擦桌子的动作一顿:“不用。”
肖付惊见江钦脸白的跟冰块似的,还想说什么,余光却瞥到甜甜的镜头,扫到他这儿突然停住了。然后甜甜从镜头后伸出头来,眼神中充满惊讶:“肖付惊?”
肖付惊:“......”他感觉大事不妙。
他下意识往江钦那边靠了靠,就听甜甜突然笑了:“江钦?你俩穿着军大衣怎么这么搞笑!”
果然,甜甜此话一出,老师们都十分好奇地围了过来。
这军大衣是班里统一租的,没什么讲究,尺码都往大里租。肖付惊和江钦是最后去领军大衣的,那个时候只剩下尺码大到离谱,没人要的两件,而且这些大衣不知道多久没换过了,还破了好多洞。
这俩人套着不合身的破洞军大衣,揣着手佝偻在角落里,搭个台子就可以唱二人转了。
肖付惊顶着一脑门官司被嘲笑一番,正想怼回去,饭馆老板高高喊了一声:“牛肉汤好了!你们要不要饼啊?”
“要!!!”饿的想吃人的猴子们齐声喊道。
刘耀东喊:“我要三张!”
钱忆杭喊:“老板,我要五张!”
老师们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这才放过了他们。
他们吃完饭,又在山上自由逛了两个小时,然后一起坐索道下山。通过这件事,肖付惊发现江钦183的大高个儿居然怕冷,他再次怀疑他体虚。事实证明,打架厉害的人也有可能体虚。
肖付惊坐在大巴车后座,心里有些得意。会不会是我阳气比较重,所以没那么怕冷?江钦就比我高一点,但比我怕冷,所以这一局我赢了。他看向窗外,嘴角牵起个笑容,默默在心中掏出小本子来记上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