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笑着抓过自己的枪,背着乘客的怨念向外跑去。
“为什么是你睡我?不是我睡你吗?”
“草!都他妈一样!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只能睡尸体了!”
树林外的凌汛愤怒地冲着表带咆哮,气得脖颈涨红。
混玩意儿不快点跑出来,还在这里逼逼赖赖!
脑子进水了吧他!
忽然,耳后厉风降至,凌汛一个转腰侧身,反手用数据体幻化出匕首抵住攻击。
夜色中,孟雅闲站在路灯顶端,目光幽深地看着凌汛。
“27路,孟雅闲?”
凌汛从对讲机中听见钱悦的话,猜测道。
孟雅闲没有说话,她的表情平静得瘆人,在模糊不清的月色中,竟让凌汛觉出三分眼熟。
那种沉默到极致的封闭,平静似寒潭的眼眸,以及隐在黑暗中的无声言语。
......像极了死前的周佳云。
那根本不是什么冷静和漠然,分明就是恨到骨子里的腐烂沉默。
孟雅闲忽然开口:“我真的很讨厌人类。”
“无知、愚昧、贪婪、懒惰。”
“我吸收的灵魂体越多,对人类的本质就看得越清楚。”
“数据的计算告诉我,人类是没有用的一种生物。”
“他们应该被毁灭,所以我一直不曾对乘客手下留情。”
凌汛喉结滚动,尽可能冷静说道:“我听说过,你的乘客以前炸毁过你的站点,所以你才这么恨乘客?”
孟雅闲没有回答。
晚风吹过她的发梢,在静谧中掖过沉思。
“我做了一个实验,”孟雅闲的声音依然凉薄,“因为我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搞懂。”
远处的市政府在怨念的涌入下彻底混乱,惊恐的尖叫声夹杂着无助的呼救,公交车们推搡着、呼喊着,无论跑向哪里迎接他们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怨念。
怨念吞噬着数据拙劣模仿出的感情,痛苦和绝望弥漫过整个数据空间,如恶鬼肆虐、煞气冲天。
世人入地狱,只身以惩神。
夏经理近乎疯狂地冲进市民广场,劈手就要拧过凌汛的脖子。
子弹穿透了她的腕骨,霍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冷冷地看向她。
二对二的对峙。
或者说——
孟雅闲的目光落到了霍乱身上,声音轻不可闻:“果然,又是这样。”
她忽然就转头看向夏经理:“经理,我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
夏经理心中莫名一跳,只见孟雅闲突然就出现在霍乱和凌汛的身后,一手按着一人的肩膀。
“当年为什么要放逐我的线路。”
凌汛清楚地感知到他原本的数据升维一下子降维回到灵魂体的状态,多余的数据流被引入他右耳的墨绿色耳钉。
在夏经理的眼中,孟雅闲的嘴角慢慢上挑,嘴唇缓缓开合,一字一句地轻声念道:
“尊敬的各位乘客,您好!”
“欢迎您乘坐27路公交车。”
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底蔓延至头顶,渗入骨缝,不等凌汛和霍乱反应,他们就已经被孟雅闲推入了最后一个站点。
整个数据空间,没有任何人比孟雅闲更清楚,怎么进入一个被放逐的站点。
她忍受着整条线路的所有怨念,在死亡的威胁中厮杀了她的所有乘客,吞噬了那些灵魂体。
无数人的记忆和情感让孟雅闲陷入了无尽的困惑。
为什么这样不堪的人类却能一次次活着离开怪谈。
为什么那些被数据所否认的概率在一次次讲述人类创造的希望、奇迹。
数据告诉她,人类是懦弱的。
灵魂告诉她,人类是无畏的。
随着使用的灵魂体越来越多,孟雅闲变得越来越像人类,她终于明白了一个词,明白了为什么她的乘客能够一次次通关怪谈,为什么她能从被放逐的站点活下来。
那叫——向死而生。
她看着颤抖着双手的夏经理,终于笑出了声音,清脆的笑声宛若银铃,畅快地抒发孟雅闲此刻的所有愉悦和快乐。
她坦然地任由怨念吸食自己模仿来的人类情绪,夏经理不可置信地看到阴冷的恨意在孟雅闲身上成形逸散。
那是她被数据空间放弃时的绝望。
是她对整个数据空间的恨意。
夏经理千算万算,却没料到一件事。
人类会产生怨念,灵魂体会产生怨念。
公交车也会产生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