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整个小区也在一点点被吞灭，洁白的颜料泼洒了一切，笼罩四周，让人分不清天地，理不顺时间。
权宣袅惊呼出声：“那个老太太收不进去！”
三人同时看向脚边破碎的尸体，凌汛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化。
他扣住霍乱的手腕，看到了腕表上的时间。
马上就要抵达零点。
凌汛明白了。
他一把拉着霍乱往小区门口飞奔而去，同时冲权宣袅吼道：“跟上！”
他们在白色的站点里奔跑，没有微风，没有阳光，白色的天地模糊了空间，让时间的感知不再存在。
在零点到达的那一瞬间，他们身后的老太太忽然动了起来，扑上凌汛的背心，啃咬起他的灵魂。
记忆飞速流失，视线开始摇晃，凌汛凭着仅存的感觉，将霍乱推出了小区。
天旋地转间，背后的温热还没有散去，无数纷杂的记忆从规则的限制中慌急跑出，告诉霍乱他忘记的一切。
耳边的嘈杂让霍乱的眼眶不自觉发热，许久不曾感觉到的微风跟在记忆身后包裹了他。
微光晨曦中，宽敞干净的街道上有三三两两的老人经过，开张的店铺拉开封闭的卷帘门，偶有晨跑的人经过他们身边，笑闹声和交谈声混在零星的喧嚣车辆中。
这是真正的城市。
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现实。
等霍乱再次回神时，他下意识碰了下脸颊。
湿润的。
权宣袅同样抱着头在原地痛苦大哭，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她的姐姐权宣娉。
她们总是拌嘴，总是争吵，总是抢夺同一件东西。
可是她把姐姐弄丢了。
“把储存卡给我。”
权宣袅在泪眼朦胧中擡眼，看不清那模糊的泪光到底是谁的。
“什么......”
“给我！”
霍乱的眼眶红得吓人，身体肉眼可见地发抖，脸颊的肌肉狰狞，颈侧的青筋根根分明。
储存卡放在霍乱手上，蔚蓝的数据流强横地破开储存卡的限制。
一件件家具被扔出，一栋栋房屋拔地而起，那个被收起的站点被霍乱重新放回原位。
权宣袅震惊地看向霍乱：“停下！数据流被用完你会恢复成灵魂体，在现实里烟消云散的！”
“那也挺好。”
数据流越来越快地洗刷过储存卡，要将里面的一切找出，找出霍乱决不能放手的人。
数据流渐渐消淡，纯粹的灵魂体逐渐暴露在阳光下，千刀万剐般的灼烧疼痛没有让霍乱的动作有丝毫犹豫。
他冷然地任由炙烤的痛感穿透身体，只有捏着储存卡的指尖在泛白绷紧。
眼前小区渐渐成型，数据流的站点和现实逐渐重合，霍乱迈步走进大门，就听见权宣袅在身后大喊。
“队长！不要再回去了！”
“凌哥他肯定不想你回去的！”
霍乱笑了一声，舌尖舔过牙齿撕过的下唇。
“那个混蛋当然不会想我回去。”
“这就是他混蛋的地方。”
第六天。
在看见老太太没有被收进储存卡时，凌汛才想明白现实通道在哪里。
当这个站点里不存在任何数据体，不存在任何怨念，不存在任何灵魂体，不存在倒流的时间，不存在重叠的空间之后。
现实通道才会出现。
而老太太消失的瞬间是零点。
只有在这个时刻离开小区才能进入现实。
虽然与之相对的是，抽到“5”的他也会在这个时刻被强制清除。
要死了吗？
挺可惜的。
还没和旱姐出柜，没和霍乱一起毕业，没有未来能在一起的好几十年。
霍乱展开凌汛写过的纸团，潦草的连笔是他一贯的风格。
“喜欢”
盯着这两个字，霍乱漠然地将这张纸团扔到小区外面。
这种喜欢给我回现实再说。
取出了整个小区后，这张储存卡一点点褪色，最后变为空白，被霍乱捏成纸团。
他走到客厅的小书桌前，把这个空白的纸团放回了敞开的铅笔盒。
零点的钟声适时响起。
凌乱的家具，空无一人的小区，从“1”到“6”的纸团，一切都恢复成了第一天的模样。
时间循环了。
何晨西、代御、汤群一个接一个出现。
还有——
霍乱一拳揍向惊诧不已的凌汛，痛得对方五官都蜷缩起来。
“谁他妈允许你自个儿殉情的！”
凌汛虚按了下被打出血的嘴角，恼火地反问回去：“我他妈救你你还不乐意了？”
“操，下这么重的手你有病——”
忽然，他看到霍乱脸侧未干的泪痕，停住了声音。
缄默中，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终究是凌汛迈步上前，抱住霍乱。
下巴轻轻搁在霍乱肩窝，熟悉的气息被自己笼住，凌汛没再露出那副伪装的笑容，表情平静甚至稍显淡漠，略显疲惫地低喃：“我好想你。”
霍乱叹了一口气，胳膊绕上凌汛的肩膀，也将对方搂在怀中：“对不起，我早该想起来的。”
心情平复些后，霍乱松开了凌汛，转而看向身边另外三人。
胡英惠没有回来。
如果第一天就是第七天，时间就会顺着第一天流向第八天，中间消失的他们都会回来。
但第一天消失的人就是消失了。
按照这个道理，如果他们想无伤通关，第一天是不能死人的。
所以第一个抽签的霍乱一定会抽到空白纸团。
也是储青团当时给他们的提示。
如果剩下的人在第一天之后再抽签，自然就不会出现第一天死亡的人。
这是规则给乘客的公平。
同理，如果他们想无伤通关怪谈，让怪谈首尾相接，让时间跨越中间的诸多站点，直接回到现实。
第一个站点也是不能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