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耳边吹过,柳云溪被裹得很严实,丝毫没有受凉。
骏马停在门前,一路疾驰而来,越往东边,街上的行人越稀少,又穿过前头一片树林,到王府门前时,几乎见不到人影。
这个位置,好偏僻……
柳云溪坐在马上看着并不气派的府门,似乎年久失修,门上的漆都褪色了。
“这就是你的王府?”她又惊又奇。
沈玉衡从马上下来,将缰绳临近的一棵树上,随后才将她抱下来,介绍说:“此处是前朝的王爷留下的旧邸,我不得宠,父皇不愿为我新建王府,便让我从前朝旧邸中挑选一座。”
说着父子亲情淡薄的现状,他并不觉得自卑,看向爱人时,却羞愧于自己的不得势连累了被家人娇养的云溪,和他一起吃苦。
悄悄牵起她的手,安慰道:“此处位置虽偏,但里头的园子很大,再过个把月就开春了,到时种些花花草草,你一定喜欢。”
说着推开门,又补充,“先住一段时间,若是不喜欢,以后再换就是了。”
“王府是能说换就换的?”柳云溪笑着打趣。
少年抓紧她的手,“我如今虽不得势,好歹也不缺钱,王府不能轻易更换,我可以多买几个外宅,咱们换着住。”
说笑间走进府门,迎面便是一个开阔的前院,脚下的石板路直通前厅,左右是缺乏打理的青草地,其中间或点缀的青松因为没有修剪,长得过于茂盛。
从入门到前厅少说要走上百八十步,厅上宽敞明亮,门窗大敞着,里面是正在打扫的下人。
柳云溪无意的到厅上去,转进侧门,走过一段白墙灰瓦的路,又是一整片园林映入眼帘——这园子比她家的后院整整大出四倍去,一眼都望不到边。
冬日树木枝叶枯败,才勉强看到远处的竹林,被竹林半环绕的一片池塘,池塘边缘修了水栈道,再往外是看不清种类的林子,沿着脚下的路往前走,路的另一边还有偌大的长亭,一路上风景都不带重样的。
园林连通了各处的门,前头西南门通着前院,东南门通往厨房,正西边是库房和客院,正东边是杂物房和下人院,通通分属外院,正北边才是供人休憩的内宅。
看到进入内院的门,柳云溪并不着急进去,而是留在原地问他几句话。
“刚才那些嬷嬷,是梅妃指过来的?”
提起那几个人,沈玉衡皱起眉头,“不必管她们,在宫里待的久了,个个都是势利眼,梅妃手下的人,都学的跟她一样会扮慈爱诉委屈。”
他不喜欢京城里这些牵扯自己的过往,每每提及都很心烦。
柳云溪抚了抚他的手背,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安排她们?”
“只安排在外院干粗活就是了,绝不让她们进到内宅里。”
他是王府的主人,自然有权力这样安排,可是……
柳云溪多想了一下,犹豫道:“这样安排,要是让梅妃娘娘知道了,再为这点小事到陛>
“那娘子想怎么办?”少年真心求教。
她细细思考,笑了笑,“我有法子……等明日你便知道了。”
“好。”少年笑着应下。
没过多久,采晴和箬竹一行人都跟来了。
几个丫鬟被偌大的王府给震惊到,临站过来之前还在偷偷私下张望,等到两人身侧时,才规规矩矩地收回视线,等着听吩咐。
柳云溪侧过身去吩咐说:“青娘,秀心,你们去收拢一下院子里的仆从,顺道看一看院墙有没有损坏的地方,晚饭之前来报给我。”
“是。”
“采晴,带上咱们自己的人,去内院收拾收拾,把行李安置下来。”
“诶。”
见状,沈玉衡也指使箬竹和墨影,“你们两个也跟去帮忙吧。”
“属下领命。”
身边的人渐渐散开,二人才接着往内院去,内院里有不少正在打扫的下人,看着都是生面孔,有梅妃赏过来的,也有跟着这个宅子一起是被皇帝赐过来的。
熟悉了内院的路后,卧房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采晴从里面出来,躬身退下,脑袋还是懵懵的,依旧处在自家姑爷是王爷的震惊之中,久久未能回神。
沈玉衡带柳云溪走进卧房,屋里烧起了炭盆,已经有了些温度。
他抓住她的双手到面前,呼口热气给她搓搓手,擡眼却见爱人将半张脸埋在披风领口的绒毛中,眼神涣散。
是在外头冷了太久,猛然进到温暖的地方,身体就忍不住犯困。
像一颗被冰冻的水蜜桃,在温热中融化,忽然变得软趴趴的——好想亲一口。
这样想着,少年便身体力行的低下脸去,在她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怎么了,还没有暖过来?”
“不止是为冷暖,自从进了京城,我这心一直悬着……”
她喃喃的说着,回神后擡眼看向少年,关心道:“你这趟进宫还好吗,陛下有没有为难你?还有那位梅妃娘娘,虽说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但毕竟沈晏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有没有因为沈晏暗地给你使绊子?”
这两个人她在前世也接触,知道他们是什么脾气,才更担心玉衡会在他们面前受委屈。
少年用脸颊贴贴她的额头,觉得她身上的温度暖了些,才替她解开披风,挽在手上。
软绵绵的声音安抚说:“娘子不必放心,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块朽木,他们纵然想为难我,也觉得朽木不可雕也,不会对我处罚太过。”
听他这样说,柳云溪并不觉得开心。
手臂穿过他腋下,抚在他后背上,一双饱满明亮的杏眸温柔的望向他。
“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不要你因此轻贱自己。”
听罢,少年浅浅笑了。
从前年纪小,被别人打压贬低便觉得天塌了,当自己真是不值得被爱的废物。
如今听再多的辱骂也不觉得心焦,因为他知道,他的娘子深爱着他,无论他是什么样子,在她眼中,他都是最珍贵的。
一场温柔的雨能唤醒柔嫩的新芽,一点爱意,能滋养出世间最绚烂的花。
他扶住她的肩膀,在她嘴上轻啄一下,“有你如此看重我,我会珍视自己。”
身体渐渐暖起来,被他握紧的肩膀感受到了明显的抓力,柳云溪眯起眼睛看他乖顺的表情,原本满怀喜悦的神情中,带了淡淡的忧伤。
少年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稳重,他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不安和忧愁。
他沉默了一下,侧过脸看窗外无人,才犹豫着开口。
“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何事?”
柳云溪并不很吃惊,即便是最亲密的关系,也难免会有自己的小秘密,他从前不说,应该有自己的原因,如今又愿意说了,那她便听一听。
少年很是犹豫,用极小的声音说:“沈晏也是重生的。”
他并不想在她面前提及任何有关沈晏的事,但人已在京城,相见是早晚的事,为了云溪的安危,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不值一提。
“他也是?”
柳云溪微微皱眉,觉得不可思议。
不应该吧,前世他不是做了皇帝吗,皇帝会随随便便就死掉吗?
即使不纠结这个,前世沈晏那样嫌弃她的身份,为何那时又要往她跟前凑,他到底在想什么?
支吾道:“为什么,如果是他也是重生的人,为什么要那样纠缠我?我,我不明白……”
因为沈晏喜欢她。
哪怕他死鸭子嘴硬不承认,那些明晃晃的占有欲和口是心非的反驳都暴露了他的心思。
沈玉衡跟在沈晏身边多年,知道他从来不信真心,只谈利用。
一个只把人当工具看待的人,自己也在年复一年的潜移默化中被当做了自己的工具,不肯承认别人的真心,更不愿意相信自己身为高位的强者,竟有了情感上的软肋。
沈玉衡知道这一切,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不要云溪的心里还念着那个混蛋,好的坏的都不行,那种垃圾,他一定会亲手处理掉,绝不让云溪再为此烦忧。
“一定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故意从中挑拨。”对她的疑惑,沈玉衡给了个足以解释的回答。
柳云溪觉得他的解答有道理,并没有深入探究。
现在纠结这些也没意义,沈晏那个人从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张狂的野兽,不值得她深思。
忽然,站在面前的少年张开手臂抱住了她,手掌按在她后脑勺上,将她往自己身前按去。
柳云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结实的胸肌埋住了脸,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
少年的声音在头顶低低响起。
“云溪,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是吧?”
因为不安,心跳都慌了几分。
柳云溪摸上他的心口,扬起脸才从他的胸膛中挣脱出来,不自觉笑道:“都成婚了,还问这样的话。”
“我要你说,听到你亲口承认,我才能安心。”沈玉衡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见过那些人的嘴脸,他便知日后的路并不好走,京城不比扬州,留在此地处处受人掣肘,可有沈晏这个心腹大患未除,又不得不争。
一旦去争,陷进漩涡去便再也挣脱不了,他早已做好了觉悟,可真到这时,又怕极了。
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他都不在乎,他只怕柳云溪会离他而去。
若孤身一人,赢了也没有意义。
他紧扣着她的后背,亲吻她柔软的发丝,神情不安。
“我只有你一个,整颗心都给了你,我不要你心里还惦记着旁人,分一点心思给别人都不行,若是让我知道,我一定会疯掉的。”
少年越抱越紧,托住她的大腿,把人往桌边抱去,让她坐在了桌上。
柳云溪本就比他矮了一些,坐在桌上刚好比他低了一头,给他抱着,两人上半身贴的紧密,体温升的比烧红的炭盆还快。
面对他突然的情绪不稳,柳云溪虽然不解,但还是温柔的回答:“除了你,哪还有谁往我心里去了。”
手掌抚上他的脖颈。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有你,平生足矣,再不会有旁人了。”
语气平静温和,对不安的少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在人海中浮沉,一不小心就会迷失自我,他是皇帝的儿子、宠妃的养子、沈晏的兄弟、旁人眼中享尽富贵的王公贵族,但那不是他自己选择的。
真正能锚定他位置的,是他憧憬的爱人,无论身份如何变换,他给自己的位置,永远是柳云溪的爱人。
她身边的位置,是属于他的。
能并肩站在她身边的人,一定是他,也一定只有他。
少年深吸一口气,拥着怀中人满足的蹭蹭,轻声呢喃:“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做什么都愿意。”
柳云溪的眉眼柔和下来,温柔地抚着他的脖颈,不厌其烦的回应他的心意。
“我当然会在你身边。”
她仰起头来亲吻他的下颌,“好夫君,你总这样抱着我,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少年信以为真,慌忙松开了手,再低头看去,是爱人小把戏得逞的微笑。
“你又哄我。”他鼓起腮帮子,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去。
深吻入情,少年精瘦的身子覆下来,扯下衣带,拥她一同跌进温柔乡。
“桌子……”
“没那么容易坏。”少年顿了一下,笑语,“坏了就再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