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犹豫一瞬,看周围确实没有旁人,然后走近一步眉头微蹙:“师尊,能不能笑一下?”
诏丘愕然,但他接受良好,自然而然放下双手,凑过去一点,丝毫没有对着严温他们的反叛意思,温温柔柔的笑了一下。
然后齐榭就把他的脸捂上了。
生捂。
捂完之后还往后推了半寸。
因为手指扣在脸上,眼睑下意识阖起,诏丘没看到齐榭是什么表情,就只能听到他明显声线不稳:“师尊,我们今日不要见面了。”
微热的触感消失,诏丘一头雾水睁开眼的时候,齐榭不知道怎么窜出好远,只留一个飘渺的背影。
他绕着殿缘的一片矮树林东拐西拐,没说要去哪里,甚至不回头看一眼。
从来没有这样!
齐榭从来没有对他这样!
诏丘杀气腾腾,直接召来了破魄剑,正打算一掌掀开浮阳殿的殿门,比着剑好好问清楚这群人究竟是和齐榭说了什么,身后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他冷着脸回头,眸光垂落,意味不明的盯着去而复返的两个小弟子。
庄宛童和子舟手牵手,前者和一干弟子混熟了,被塞了一套莫浮派的弟子服,喜滋滋换上,想要来问他点事情。
子舟自从搂过了一堆尊长之后,小心思就飘了,听了庄宛童的建议于是含羞带怯的跟过来,想要卖一卖脸面。
两朵蓝色的小花齐齐仰望,却见到了和几刻前截然不同的面色,当即小头一缩小腚一紧,要走。
诏丘此人,确实从不迁怒,就算这件事和小弟子相关,但他们出自好心,没必要去担这等责任,所以诏丘稍微收敛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
不会冷脸,但是也绝计笑不出来。
“回来。”
他自认为语气平淡的吐出这两个字,盯着两人怯怯转身,勉强将破魄入鞘,然后问:“有事?”
庄宛童摸不清自己心爱的长溟师叔怎么突然露出这个表情,斟酌再三:“啊……我们就是……想问一下……子游师兄在殿内吗?”
他说完,小嘴一抿眼睛一睁,看着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又想着子舟胆子小可能扛不住,还善解人意把人拖到了身后。
诏丘忍了忍,没端住,脸开始往下垮,“走了。”
庄宛童再斟酌,“师叔,知道……子游师兄在哪里吗?”
诏丘冷笑了一下:“不知道。”
身后的子舟已经有点抖了,庄宛童的手被他死死攥着,痛得要命,但他不敢松,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也有点怵,于是打着哈哈抛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打算溜走了事。
“师叔……您……”,他其实从来不会对诏丘用这种尊称,因为此字虽好,但不亲切,但现在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于是没有不得体,恭恭敬敬的问,“知道我师父在哪里吗?”
他一个“您”把诏丘喊回神,但很不幸的是,“褚阳”两字正好抵消了他的平和心气,诏丘突然动了动匀长的手指。
他收了长剑,和煦地一手抓一个,盈盈一笑,把子舟温柔出了一个尿惊,僵尸一般扭过去。
等走到正殿的时候,门扇依然阖着,他温温柔柔一挥,严温就提着剑站在后面。
诏丘先是问:“这是干什么?”
严温摸着身上起的鸡皮疙瘩:“好像有杀气。”
攥着两个小崽的手一松。
分明是离开了他最心心念念的长溟师伯,子舟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看着从前也怕得要命的师尊严温,觉得他真是春风化水一般的温柔,于是挂着假笑就挪过去了。
全程同手同脚。
严温看他们三人全部去而复返,蹲下来攥着子舟的手,企图去掰他不知为何出了淋漓冷汗的手指,神色不解:“这是怎么了?”
子舟幽幽往后看一眼,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咽唾沫,糯声糯气的抖着:“没……事,多谢……师,师……尊挂念。”
褚阳则是最俯瞰众生的那一个,猜都猜得到这位提剑的祖宗是来干什么的,不是很想理他,只微微垂首问庄宛童:“怎么是跟着他……师叔来的?”
诏某人不是被他踹出去了么?
庄宛童没注意到他称呼的转换,心有余悸,犹犹豫豫回瞥一眼,“我……”
他最开始,只是有些不解。
子舟诚惶诚恐念叨了一路的“长溟长老秉性板正冷若霜雪”,他听得耳朵起茧,以至于辩解的时候不小心说出来,但事后一琢磨,他就觉得不对劲。
他是正儿八经和诏丘待过几日的,早晓得他的脾性,不至于冷到了这个地步,虽然脸吧,是刻薄了那么一点点,但实在貌美,且脾性完全没有此等骇人迹象,还是很善良很体贴和讨人喜欢的。
但他想,或许是门中弟子没有此等长久相伴,通晓诏丘脾性的机缘,以至于误会大了也说不定。
然后他又听到弟子们说,“子游师兄疏离生人心无挂念”,相比诏丘被搂,这一位被搂的可能性那才是真的低到了极致,因为他十五年不归山门,不过年节,不与师兄弟同乐,冷淡得令人发指。
他琢磨着子游师兄确实是个万事皆淡的性子,但疏离生人倒不至于,只是不喜欢说话。
出于一腔热爱和回护心理,他就叭叭叭替两人说了好话,具体辩词如下。
一、长溟师叔很好的,我搂他他从来没有拒绝过,还喂我喝鱼汤还主动抱我。
二、子游师兄也很好的,他没有对谁摆过臭脸,我还和他一起睡过觉。
三、长溟师叔和子游师兄真的很好的。
这三句话出来,一干围观弟子就默了。
有人一脸沉重:“长溟长老主动抱你?”
庄宛童小鸡啄米点点点。
嘉州城长街上,被吓到了,走不动。
有人一脸不可置信:“子游师兄陪你一起睡觉?”
庄宛童小鸡啄米点点点。
嘉州城行馆中,一个人睡,害怕。
结果他们都不信。
庄宛童雄赳赳气昂昂就来找两个人对口供了。
他想着薅到两个人一起,子舟当见证,免得围观弟子以为自己年纪小爱撒谎。
结果迈着短腿一路飞奔,对上他心爱的长溟师叔的一张棺材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