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弟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想和长老套近乎也不敢了,想和子游师兄一起练剑也怕了,平日里能避就避,除了子征实在好奇得心痒痒非要凑上来看热闹,其他人能装不感兴趣就装不感兴趣。
子征撑着下颔:“时至今日,我也不明白事情怎会如此。”
他已然是弟子中消息最灵通的了,他不知道的事情,别人也休想晓得。
且长溟长老“冰清玉洁胜过霜雪”的名号就是他传出去的,是以诸多弟子总是隔着好厚一层虚镜去看他,不敢远观,不敢亵玩,只能暗地里对子游师兄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他们莫名其妙给诏丘安了诸多光环的时候,哭过了好几次的子舟满脸心碎,扶着墙面就出来了。
一路走一路抽噎,“子征师兄……”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除了八卦之外还有一个照顾师弟重任的子征一个激灵,健步如飞,满脸心疼把人拉到面前:“哎呀呀,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他说的话特别不中听,子舟年纪小小,心脏小小,完全承受不住,嗷嗷大哭:“为什么有人可以抱到长溟师伯……”
他是亲传弟子,叫诏丘作师伯很合理。
自从诏丘大年初一回山门,顺手捞了他一把之后,这位小崽子就像被勾了魂儿一样,心心念念他惊鸿一面的白发美人,虽然过于狂热了一点,但没有丢脸丢到正主身上,只是在私下里嚎一嚎……算是合理。
他对于诏丘的喜爱毫不掩饰,赤裸裸热腾腾,但门中弟子确实蛮多,他可能不太惹人注意,所以诏丘不太记得他,他委委屈屈一点,勉强……也合理。
唯一一点不合理的是。
“能抱到长溟长老的人……可不止这一个啊……”
若要真论,新来的那位小萝卜头肯定还排在后面呢。
子征嗫嚅出声,子舟没听清,在捉着师兄的衣袖当手帕抹眼泪的间隙里,又抽噎一下,“你说什么?”
除了诏丘不知道,门派上下都对这位小祖宗的喜爱清楚得不得了,有些事情没敢告诉他。
一则,他还小,有的事情不明白,若这头没懂转头跑去问掌门,多半要闹笑话。
二则,庄宛童这样搂一搂都让他伤心到如此境地,知道齐榭的存在,不晓得他会哭成什么样,到时候掌门看见了来问,那才是真的要命。
三则,真是……难开口啊……
子征一脸的“一言难尽”,因为不能改变长老的心意,只好给师弟洗脑,让他心胸豁达些,试探着问,“你讨厌那个新到的小家伙吗?”
子舟眼睛红红,摇摇头。
子征见状有戏,又问:“羡慕?嫉妒?恨?”
子舟扁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开始哭:“我可以易容吗……”
他心碎得更严重了,
“他还抱到了子游师兄,我都没抱过……”
这一句带着哭腔,却毫无疑问是冉冉而生的希望,子征两眼放光,“你原来还喜欢子游师兄?”
子舟在师兄面前毫无隐瞒,“是啊……子游师兄很少回门的,我想去见一面都难。”他东扯西扯,又拐回庄宛童身上,“我话还没说几句呢,那个人竟然都抱到了……”
就在几个师兄手忙脚乱安慰他的时候,子舟丢下了被自己哭湿的衣袖,突然呆愣愣的盯着浮阳殿门口,眼珠子死死抓在一人身上。
然后“嗖”一声跑了出去。
子征吓得三魂出窍。
都说了是贵客,惹不起的!
但他们是躲在一片树丛里偷偷摸摸说话,子舟能扒开各种缝隙向外冲,子征他们却不能,且因为掌门和褚长老也前后脚出来,不能丢脸,面上维持镇定,两腿就差甩飞了。
还是没赶上。
子征就眼睁睁看着小师弟跑到了那位布衣男童面前,惹得一干尊长都投过来诧异的眸光。
肝胆俱裂间,子征要打圆场,但小师弟不知道和那人说了什么,被褚阳带来的小萝卜头一抓一挽,“师父,让这个小师弟带我去吧。”
子征搜刮来的借口卡在嗓子里,满脸崩裂。
但长老和掌门显然不这样想。
他们对于庄宛童一到门派就能找到玩伴还挺高兴,只是嘱咐了几句,就放他们手挽手走了。
子征就妥帖揖礼,看似一本正经要去做事,实则鬼鬼祟祟的跟过去了。
庄宛童从落地伊始到长到如今年岁,脸被养圆了,身量拔高不少,被板正端肃的褚阳养出个天怕地怕但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招惹的性子,活蹦乱跳在下界游荡多年,拜过了不少高山,却实打实第一次来凌空山,抓着子舟,边看边问:“小师弟,你想向我学什么?”
他和子舟的个头差不多,但那是因为身弱魂轻不好养活,所以长得慢。
再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真的和他差不多高,还比他小的,庄宛童当师兄当得特别开心,丝毫不顾自己是个外客,立刻认领了弟子身份,亲亲热热就来了。
子征走在前面,是假装热心带他们先去藏书楼逛一圈,实则耳朵竖起一直偷听。
他实在很怕这两位打起来,也怕小师弟万一想不开针对这位宛童师弟,那可真是要糟。
结果子舟开口就是一句:“可不可以教我怎么抱到长溟师伯和子游师兄?”
这下不止他,连庄宛童都愣住,顿在原地:“啊?”
子舟继续委屈,毫不客气:“我也想抱。”
庄宛童懵了。
没见过这样的啊?
他结结巴巴:“这个怎么教啊?”
他一般都是厚脸皮直接黏上去的,反正他们两个又不会把自己推开,要说什么技巧,那可真是折煞他小命了。
但子舟的表情太过真诚,简直让人难以拒绝,于是乎他作为“贵客”,当即改了路线,决定先带这位主动示好的新朋友圆梦。
子舟期期艾艾跟着走,想到多年美梦一朝可成,又期待又紧张,但他不是庄宛童,对此毫无底气,越走越怂,想退了,“长溟师伯他高高在上清冷如斯,我怕吓到他。”
庄宛童是正儿八经和诏丘待过好几日的,安慰他:“不会的,长溟师叔很好的。”
子舟还在自我谴责,“可是我如此冒昧行事,说不定会惹掌门师尊生气,惹师兄生气,惹师伯生气,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庄宛童一辈子都被护着,难得见到这样心头虚的,心生怜爱,端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架子,开始大包大揽诓人,满脸严肃:“听我的,你上去就搂,所谓一鼓作气,有了这次往后都好说了,你又是本门弟子,师叔他们不会因为如此小事怪你,你看我也这样做了,他们生气没有?”
子舟有一瞬松动。
庄宛童分明是第一次来,却熟得像是在自家,跟着子征走得端正,甚至还能在路过某个偏殿的时候先叫来一人,十分自然的要来一根手帕,一本正经道谢,抹掉子舟又哭出来的金豆豆,然后给人乱打气:“不要怕,我相信你。”
子征从头听到尾,对这位新认识的“宛童师弟”一万分敬佩,感慨果然是褚长老会教人,于是一半装得“我只是一个带路人,什么都不知道”,一半秉着“好开心可以看热闹了”,一脸淡定真的又将他们带到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