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丘讶然:“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严温举着伞不好摊手,于是做了一个“不怪我”的表情,“谁让你不设禁制?”
他这一句倒是提醒了诏丘,后者下意识挥手,想起自己的灵脉还被封着,于是又扭转半身撸起衣袖:“来,帮个忙。”
严温运力在上面几个xue位点了一下,衣袖松垮滑下来遮盖了线条流畅的手臂线条,诏丘一挥手,笑吟吟的:“这下好了。”
这类禁制低阶好设,熟悉的光华流动起来,符文显露一瞬又隐下去,万分亲切。
严温收回视线,眼里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和笑意:“你不怕子游出不来?”
诏丘纯当他在瞎操心:“他当然出得来。”
严温想起什么,口无遮拦,“那瓶药......”
诏丘笑意一僵,毫不客气从地上薅了一坨雪砸过去,“我敢要,你还真敢问啊?”
严温顿觉口不择言,连连作揖,但又有点想笑,于是半身不遂的在雪地里抖了抖,勉强忍住,肃色解释,“我只是关心师侄......”
诏丘一阵头痛,又从地上薅了一坨雪砸过去:“你还说!”
严温错了,严温闭嘴。
在他们闲聊的时候,齐榭正好拉门而出,全神贯注的查看衣裳是否得体,没意识到
等他顺着木阶慢慢走下来,诏丘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哼哼一笑气严温:“严掌门,请稍等。”
他撑伞回身,也向楼梯口走去,齐榭走到一层的三道短阶之上,诏丘正好从雪地里拔出长靴,本想伸手,先抖了抖雪水,用砸过严温的手握住伞柄,然后伸出另一只干净温暖的手。
严温眼观鼻鼻观心没打算再听,但挡不住齐榭满脸惊诧扫过一眼,然后对着三阶之下的人说:“不好吧?”
诏丘顿了顿,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齐榭瞬间瞪大眼睛扫过来。
严温直呼救命,赶紧转身。
再回头的时候,就是齐榭顶着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耳朵走过来。
前者归功于隆冬大雪,后者归功于严温这个好师叔。
齐榭的手自然是被诏某人牵着,但表情就不那么自然,眼神再扫过来的时候尤其带着一股羞愤欲死的不自在。
反观严温,他反而是最坦荡自在的,瞧着面前这一对这个模样,什么都懂了,接话,“所以你们要去哪里?”
诏丘想起正事,不再盯他了,眼神在生兰阁外某个方位点了一下,“我和阿榭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要破掉困魂阵,再杀掉灵奴最好。”
他们到如此地步,严温也有责任,他握着伞柄的修长五指倏然收紧,“我来。”
诏丘没好气:“抢什么抢?”
严温只要被诏丘干涉,就会立刻歪去其他方向,当场急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诏丘闭眼颔首:“我知道我明白我懂......”他也不是不晓得严温的好心,怎么可能会不知好歹去怪他,语气一直很温缓,“你忘了,我是创阵人。”
和刀剑一类的法器相似,阵法一类,也是和阵主创阵人的联系最强,前者是阵法今主,后者是阵法源头,若要破阵,要么齐榭上,要么诏丘上,左右轮不到严温。
严温估摸着,听诏丘这个话头,是打算自己去不明山解决掉那一堆麻烦东西。
但他对这两人的担心都是一样的,谁去都不放心,诏丘言之有理,但他非要帮忙不可,于是当即拍板:“我给你渡灵力。”
诏丘又说:“渡什么渡?我有办法。”
他看起来是想再从地上薅一坨雪,打消严温动不动就要慷慨献身的念头,一是提醒二是解释:“我打算请褚师兄来......”
齐榭和他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微微颔首,“将我腹中断剑取出来。”
严温愕然。
不阻剑......
剑与剑主也会结契,极品灵剑弑主本就违背了道法常理,世上最凶的反噬莫过于此,这也是为何诏丘最开始没死,却灵力大散,一夕之间从高位跌落。
而褚阳又曾明说过,断剑正好在丹田附近,如同反噬之力一直嵌在紧要的五脏六腑,一个要疏通脉络疗伤,一个要阻隔灵力运转以此自伤,两相矛盾,受损的只会是诏丘自己。
极品灵剑以如此惨绝的法子自断,严温和褚阳都有心帮忙,却不太敢在诏丘面前提这个。
如今他自己以如此平和的语气说出来,严温心头的某个猜测大动,犹犹豫豫,“师兄你......”他小心翼翼扫诏丘一眼,又小心翼翼扫齐榭一眼,扫得眼珠子都要抽了却没“你”出个所以然。
这么拧巴的意思,诏丘当然明白,眼皮跟着颔首的动作往下一顿,无奈发笑,“不然呢?”
严温差点热泪盈眶,诏丘适时咳嗽一声,示意他赶紧打住,又怕他想得太美期望太高,实在不得已给他泼冷水:“就算断剑取出,我也不一定能保证囫囵个回来,所以之后我会立刻闭关。”
他的话太直白,一次戳中严温的两道肺管子,听得他腮帮一紧,又开始忧心忡忡,“闭关多久?会......”
他嘴唇蠕动,没说出具体的字,诏丘理所当然替他接了,“不会死。”
齐榭的面容有一瞬怪异,但他只是收紧了手指,无言在一旁立着。
诏丘不动声色的转换姿势和他十指相扣,干燥的指腹顿在齐榭的指节上,趁着严温还在大松气,回眸对他眨眼。
无声的一句“没事”。
齐榭的脸色总算好了一点。
严温也缓过来,他一旦有了一点由头就忍不住顺着往下刨,“所以褚师兄什么时候来?”
诏丘微笑:“今天。”
这个决定有点仓促,对于严温则是猝不及防的骇人,诏丘多解释了一句:“是怕夜长梦多,所以赶紧动手,但除此以外,我们还真的有事要找你。”
严温以为是有什么真要自己帮忙,逼着自己拿出十五年来惯用的淡然心态接受此事,深吸一口气,“什么事?”
诏丘却松松和和的笑了一下,“去一次祖师祠洞,拜七星容象阵。”
他顿了顿,不无懒散,“说好了,不管出了什么东西,掌门玉鉴都是你的。”
严温确实很想他去后山,前前后后一直催,但他不认可后半句话,眉头一锁。
诏丘故意站得笔直,笑逗他:“来,长洐,告诉我,我是你的谁?”
严温不解,兴致不高的回了一句,“你是我师兄。”
诏丘颔首:“是啊。”
他是师兄。
对于齐榭,他自然可以做到为他破阵灭灵奴,前路如何艰险也无所谓。
但他不止有齐榭。
所以掌门玉鉴,就是他要给师弟严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