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丘垂死挣扎:“那不是也得了第二?要怪去怪佟立修,收拾我干什么?”
他往下瞥了一眼,只觉得两眼发黑,“再说了,这个季节,西岭山这样的风雪,你哪找的昙花?”他要崩溃了,试图耍赖,“为什么是望月昙?我只喜欢梨花。”
“这个,你该去问意尘祖师,是怎么找到用灵力维持花期的办法?又是怎么找到一种冬日不凋的昙花?”他在犹豫先弄哪个才好,诏丘找准空子开溜,竟然迎面撞上云见山。
云见山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喜欢梨花?”他扬一扬手,“给你找来了。”
诏丘倒吸一口凉气,但是修士越来越多,且他们愈发引人注目,实在要注意行止,只好双手合十作揖,低声哀求:“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干涉你们了,放我走,师兄弟情谊一场,咱们祖师爷也有交情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褚阳常年上攀下爬,挖草撅根,手劲竟然大得不得了,诏丘跑不掉,四处观望寻找严温,却没想到严温已经在脸上抹了一道彩漆了。
他愣在原地,脑中是霹雳炸雷,将他劈得外焦里嫩。
不知为何,云见山近来总是忧心忡忡,但此刻竟能微笑:“泊顶大会百年一遇,机不可失,簪花点彩并不丢脸,师尊也是同意了的。”
诏丘麻木道:“你师尊?”
就他这魂飞魄散的功夫,云见山已经往他脸上抹了一道了:“还有你师尊。”
诏丘挣扎无效,气若游丝:“我不信。”
他站在原地,还没到须臾台入口附近,此地径直往上,恰巧是各派尊长坐的位置。
可能是这个位置风雪尤大,或是他们隔得太远,实在容易眼花,就在闻理啧啧打量好几遍之后,闻端的脸转过来。
高冠长发,一身华服蓝袍,垂眸看他,又不像。
太淡了。
他想,实在是太淡了。
所以他不知道那松松一笑是否是错觉。
就在这时,晏清和齐榭一起走过来,半途顿了顿,对视了一眼。
诏丘试图捂脸,云见山将他的手拍开:“别哭,漆会花。”
诏丘又放下手:“不想哭。”看着齐榭和晏清眼带笑意越走越近,他闭上眼,“我想死。”
彩墨其实并不乱也不脏,而是条条分明,共分五道色,就落在脸侧颧骨的位置上。
云见山虽然不陪他点这个,但很擅长劝解。
“知道为什么非让你涂这些不可吗?”
诏丘垮着一张绝色容颜:“为了让我青史留名,贻笑千万年。”
云见山将东西收拾好,接过嘱咐齐榭拿过来的长线。
棉线雪白,梨花同色,他穿一朵打一个结,最后挂了五朵半开半放的花苞在上,也不逼他了,只是递到齐榭手上。
齐榭则说:“那就挂在腰带上吧,配着莫浮派的梨纹玉佩。”
云见山眉眼弯垂:“太山派高山深雪,没有这些东西,怎么看得见你。”他一手揽一个,“走了。”
那天,应该是四月初。
下界一片新春盛景,须臾台却还是白茫茫一片雪。
他握着长剑站在百人阵中,剑气横扫,一路掠过了不少丹修、器修、符修,刀兵相接,灵力当空爆裂,甚至有毒粉洋洋洒洒,全部被他避过,打过,或扫或踹地弄到须臾台下去。
寒风深长。
战到最后,果然剩下他们四个,不过还多了一个佟立远。
相比相熟的太山派和莫浮派弟子,一袭青衫的佟立远站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又尤其孤拔。
一派次席,能走到这个位置,丝毫不让人意外。
只是,他的眼神依旧道道如割,即便如此时候,很应该英雄惺惺相惜一点,他依然是满脸的冷漠和孤傲,站在正对诏丘的位置,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
“给谁看?”
他难得开口,诏丘好心一答,“与你无关。”
干榜一战,最重前五,但他们不可能在此事上并列,不论各自师门和关系,必定要比一个高下出来。
而巧的是,这五个人,四个都是杀气腾腾的剑修,剩下那个但凡用毒,谁都跑不掉。
不过还好诏丘机灵,翻脸不认人,和云见山合作,第一个把褚阳踹下去了。
少了这个人,余下四个剑修必然要动真章。
剑花缭乱,剑影森白。
剑刃相叩,划出一片炫目的火星和磅礴的剑气。
须臾台清旷阔远,风雪太大,两相隔绝,反而没什么人声。
不知第多少次交手之后,四人静立,各据一角,辨不清神情。
严温说的不错,他私练了一招,但并不是闻端教过的招式,而是他自己悟出来,造出来的。
一剑当风起,四柄宝剑迸射出令人昏眩的耀眼白光,剑气摧枯拉朽,汹汹掼去,一直扫荡到看台上。
有人被剑气波及,糊了一脸风雪,径直站起身,不可置信:“那是什么?”
须臾台上风声猎猎,四名少年横举长剑,搅动千里风雪。
诏丘绕过云见山,站在须臾台正中,眼睫落雪,银白束腕勾勒出劲瘦的手臂线条,深蓝衣袍翻滚,他凝聚心神,锵然刺剑入地!
“困魂阵,起!”
千万金光自地底喷薄而出,以长剑为中心,磅礴灵气肆意横扫,掀出滔天风浪!
不可计数,密密麻麻的虚手泛着金光从阵面生出,硬生生拉住了三人的神魂。
没错,就是神魂。
余下三人同时感到一股强大到不可挣脱的念力,直冲云霄,几乎化为实质,破天而来!
倾覆拉扯,神魂激荡间,诏丘半跪于地,长剑森然,应召而出。
“不阻剑来!”
“破!”
晋和十七年,泊顶大会,莫浮派诏长溟以卓然出尘列居榜首,太山派云见山、青天剑宗佟立远并居于二,严长洐,褚归一居后。
一榜出,世人惊。郎官妇人,黄发垂髫无有不知者。
献鱼、眉州、锦蓉三城酒肆饭庄座无虚席,凡夫修者,生面相聚谈之。
一悬纱女子问言,莫浮太山青天剑三派,威名相齐,门人皆秀,为他派不可当,何故以莫浮为上界之首。
一堂中客以箸扣碗,朗然戏之曰:“立远泠韧,志性如峰;褚阳君子,岐黄圣人;见山恭明,剑法无双;然长溟、长洐二者,轶群拔萃,广闻博见,正气济民,皆成于莫浮。长溟之徒齐氏榭者,幼不可入干榜,然劲去同辈,为后秀之翘楚,逐其师先迹,亨嘉可成也,凡有此三人,莫浮之派当居高位久矣。”
举座哗然,哄堂大笑,然无驳之者。
世人道:天降五珏,神明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