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褚阳对付他……不好硬上。
硬的不行,那就……跑!
诏丘倏然掐诀,窜了出去。
“太虚浩劫,乍遐乍迩。唯我不正,冥冥得降。精怪有听,鬼妖相闻。度我魂灵,诸邪上身!”
阴风起。
褚阳大怒,一道狠厉的灵力袭来。
只是不太来得及。
灵奴受召,几乎是瞬息就将他裹缠进来,连人带界吞到了正中,而那道攻击和拉扯诏丘的灵力也被吃干净。
结界只是困他而不杀他,被推动几步简直是轻而易举,纯白灵力没入灵奴,甚至还亮了一会儿才暗下去。
褚阳攻势不停:“诏长溟!你要死!”
很难说这是在骂人还是陈述实情,诏丘顾不得那么多,他被冷风托举在灵奴正中,如同在虚空悬止,衣袍猎猎翻滚,眼前是黑到极致的雾色。
灵奴里确实很冷,阴风剜割如刀剐,比第一次见面不知凶了多少倍。
诏丘闻到一丝血腥气,在试图拨开黑雾寻找光亮的时候甚至来得及抱怨一下:“吃得不错啊!”
灵奴嗜灵,这黑色的东西就是纯粹的灵力和修士血液,不停流动变换,才会有这样磅礴嘈杂的雨声。
听着还行。
就是费命。
灵奴的体量比他一个人躯庞大了不知多少倍,所以他被捂得死死的。要想少耗费些灵力拿到东西,请灵奴上身,短暂合二为一让它减少敌意确实是好办法,但诏丘以前没和这东西合体过,不晓得灵奴的所谓“不敌对”,就是习惯性的将他的灵力抽出去,再“好心的”送回来。
拉扯间,骨肉生剐,灵神激荡,疼痛如摧。
雾气实在太大,他睁眼极其艰难,身上到处都是血液一样的雾气,淌下去,钻进去,又有隐力一边视灵力为丝,生生拉拽出,一边砸冰摁铁似的,强行往脑袋里砸。
他心道这也太遭罪,难怪庄宛童被吞了片刻不到就昏了,强行甩头,试图去找之前看过的亮光。
双手摸索了几下,竟然立刻抓到了一个东西。
但几乎是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任随雾气刮得双眼泛泪,他斥道:“你进来干什么?”
被他抓住的手指动了一下,反控住他的手腕:“师尊,你不能这样做。”
要命了。
他想问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自己平日忘记责备他了?养得人无法无天。这种热闹也是能凑的?然则什么话都没说呢,齐榭死死拽着他,明明雨声磅礴,他却好像听到了哽咽:“你不能去。”
齐榭强行爆出灵力,隔开一道结界,但他是外来者,身处其中何其明显,最里的雾气立刻一分为二,一半继续折磨诏丘,一半则看准了齐榭,疯狂剜剐着他露出来的皮肉,吸食他的灵力。
诏丘心觉怪异,再一看,结界虽然能抵挡攻击和吸食,但是会阻碍行动,所以澄蓝一团只裹住了他一个人,齐榭正把他往外拖。
可是既然进来了,合体了,他除非夺了东西杀死灵奴,是绝对出不去的。
最大声:“你们两个,做事怎么不计后果?”
外来者的入体激出灵奴最大的怒气,它甚至忘了折腾诏丘,一心一意攻击齐榭,生拽着他的手指血红一片,湿凉滑腻。
铺天盖地,近乎万蚁噬心的难过翻滚而来。
诏丘把人抱在怀里,手护着齐榭的头顶,手臂遮在他的后背。明明怒气都要压过灵奴攻击心神的诸多情绪了,声音却温和得不像话:“别担心,我死不了。”
雾里实在太冷了,真是实实在在的腥风血雨,齐榭最怕冷,一直发抖:“你又骗我。”
诏丘是真的实在没忍住,被带偏了:“哪来的又?”
澄蓝的结界有破碎的征兆,轻微的咔擦一声,却无比明显。诏丘捂得再牢,于灵奴而言,他和齐榭终究是不一样的。
有两只手攀上他的胳膊,死死捁着,齐榭手腕上的什么东西很硌硬,隔着衣料都让人发痛。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中的哪个使了一个诀,灵奴的攻势消减了不少,诏丘还有力气和人说话:“阿榭,我非去不可。”
本以为又要听到大大小小的幌子,乱七八糟的“可是师叔说”“可是褚师伯说”或是“可是师尊你”如何如何,齐榭闷在他颈窝,近乎叹息,甚至像被冷傻了,突然苦笑了一下:“我知道。”
抱着他的手臂松开,齐榭的手指顺着臂线滑下来一直握到他指尖,某一刻,两人几乎要叩住十指了,齐榭却将他猛的推开。
“你去吧,师尊。”
眼前隐隐可见的一点蓝色身影彻底消失。
黑雾狂涌,将他怀里的空位补满。
诏丘愣了一下,有些迟缓的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要做。
用来护他的结界壳子已经没有了,可能是有人离开,灵奴怒气平息,内里风声雨声竟然还小了一些。
他半飘半点,顺着雾气走了不过三步,就踢到了一个东西。
实在是太显眼了,明明刚进来时都没有那么显眼,现在却是华光大胜,在最汹涌的风涡里,等着他来取的。
一把剑。
这是一个器阵,也是剑阵。
单手握上剑柄的时候,灵奴终于晓得这个自请入身的修士究竟是什么心思,比之前更加狂暴的雾气翻滚而来,呼啸出刺耳的尖叫声猛烈袭来。
雨声兜头倾盖,音波从不停歇,甚至一阵高过一阵,在这样激烈的攻势中,诏丘耳鸣震震。
但他匀不出别的灵力来抵挡这些攻击。
因为他要破阵,要拔剑。
上界可载入谱册的最强兵器,无一不是长剑。剑性凶猛,剑力至盛,甚至有剑意大灵者,可以生出器灵,和剑主结契,同生死,共悲喜。
这样的剑必定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并不意味着,诏丘可以轻轻松松带走面前的东西。
若要压制长剑,无非四种可能。
一则,剑主自控,二者,铸剑师旁控,三者,剑主至亲至信可勉强一用。
至于第四者,就只有用修为强行压制了。
灵奴在他靠近剑身的时候就勃然大怒,因为取剑意味着压剑,压剑者可破阵,阵破灵奴死。
诏丘从来不知道,吞噬灵力可以这样痛。
黑雾盘裹,疯狂抽食,他的衣裳很快就汗湿了一片,鲜血从额角,耳蜗,唇角,甚至是指缝溢出来,丝丝缕缕。
最极致的噬灵是不需要伤口的,强大的怨力之下,灵力会顺着肌肤腠理,带着滚烫猩红的血液一起渗出来,他现在就是一个血人,除了睫毛勉强挡住眼睑落血,其他地方都是惨红一片。
灵奴不加节制的吸食,浑黑的雾气竟然因此变了颜色,一层一层红起来,变得妖冶诡谲,阴惨惨,又带着近乎窒息的疯狂意味。
正好,懒得再划破伤口了。
他一手握剑柄,一手握剑身,被灵力带出的血液让他整个手都湿淋淋的,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而周围暗红一片,正好照见血液流裹,缠满剑身。
剑身扎得太低,他半蹲下来,正好抵一抵腰腹的剧痛。
真的好久都没有这样痛了。
在不断发力的间隙里,黑雾无孔不入地撕扯着每一根神经,浑浑噩噩中,他想,是不是也有人尝过这种痛楚,才用了这样惨绝的法子。
还是忍一忍吧。
长剑一点一点被拔出,厉痛加身,每一刻都被拉得无尽漫长。灵奴大暴,可吞天地的雾气向内骤缩,放弃了对他的吸食,而是用了最蛮最野的办法,雾气化刀,刀刀见骨,千万锋刃狂割而来。
痛到最极致的时候,拉拽之感倏然消散。
千万金光磅礴喷涌,灵奴被放射激荡的灵力横扫,如爆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