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较劲起来颇有些幼稚,严温若是啧啧表示不满,诏丘就会拐好几个弯,示意他闭嘴。严温若是刻意颔首以示称赞,诏丘就会悄不作声甩一道符出去,叫他被定住片刻,动弹不得。
甚至被逼急了,他还串通闻理座下的几个弟子,假传掌门令将他骗走,等严温明白真相再撵过来的时候,他早就带着齐榭换了阵地了。
这般拉扯,生出一桩不晓得是好还是不好的事。
两人花费过多心思对付对方,留出来指导齐榭的时辰反而减少,越到后来,他们越是主次颠倒,等到齐榭波澜不惊走过来,对他们二位作揖,再道一声:“练功时辰到了,弟子回去读书了。”
这两个本该背负正经职责的人才恍然大悟,自己有失本分。
难得的,他们私下商量好,决定各退一步,无论齐榭身手如何,一不骂二不夸,不准有任何辞色,等到夜深人静,他们商量好了,第二日再给这个小的反馈,让他琢磨着再改。
于是他们师兄弟二人,每人怀里揣着本命剑,坐在一旁看。
但看着看着,他们又发现,事有怪异。
许是前几日没注意,忙着互掐也没有机会打断齐榭练功,反而让他琢磨出点门道。
严温没说话,但并不是遵循了两人的约定,而是不好说。
等到齐榭一走,他拉着诏丘,两人面面相觑。
“这孩子是不是进步太快了?你当年是否就是这个水平?”
诏丘彼时目送着齐榭走远了,眼神堪堪收回,满脸的不解:“你背着我带他练功了?”
严温恨不得赌咒发誓:“绝没有!”
诏丘现下给他拟定的功课安排是最妥当的,一日的安排里,每一种修习都有位置,但不会过满,给他留了恰当的休憩和自省的时间,尤其以前者为多,是为了让他消解疲乏。
诏丘晓得自己的脾性,懒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管,但狠起来也是真的苛刻,若是没有节制的折腾人,鬼都要被他扒下来一层皮。
他将长剑往身旁一放,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翘着二郎腿:“最好是,不然我徒弟长不高,我全赖你!”
他在这边威胁人,但并不曾在齐榭面前说这些,怕他知道了太多反而将心思养杂了,哪里都要循着别人的意愿来,什么都要顾,反而左支右绌。
有些事情,他倒是希望他有自己的主张。
这套说辞听起来很矛盾,细细分缕,又是关乎分寸和定力,不能操之过急,所以他擡手在额上搭了个凉棚,估摸着离去的齐榭已然在心里拟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没再跟过去凑热闹。
闲坐了一会儿,日光落下来,阴影逐渐转到脚边,他心头松快,对严温道:“现在满意了?他已然不需要我们盯着了,说不定再过一段日子择定出主修,便可真正入道,届时诸多修习,可比今日还要严一些。”
严温擡脚拨弄了一下脚边的一粒沙石,那是被风刮到演武场,又被齐榭的桃木剑风扫过来的,“想这么远?看来是真上心。”
诏丘咧着嘴,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酸什么,你师侄。”他笑嘻嘻的勾着严温的肩膀,“再说你也算是我这个师兄带大的,若真的眼红,你也按我的休憩安排来,我勉强当你也是我弟子了。”
严温惊得要去捂他的嘴,将他往后压的同时不忘了给他一拳:“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小心被长老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诏丘取了巧劲,从他的发难里挣脱出来,已然抱着剑往外跑了,边跑边招惹:“闻理长老尤其爱管师尊的闲事,看我们看得太紧,你可别不知好歹,忘了自己是谁的徒弟,谁的师弟,跑去告状。”
严温盯着他跑,也不追:“若我真告过去,你当如何?”
诏丘已然跑到演武场边缘了,再折一道弯便是其他地界,阁楼高盖,遮蔽树影和其中人形,因为隔得太远,声音飘过来都有些模糊:“那我们便打一场!”
他这是信口胡话,只是吓他好玩,毕竟自己师弟是什么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一番挑衅后又捞着自己的长剑,脚底抹油,钻去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练剑去了。
谁料,严温不守武德,不知用什么法子跟了过来,还跟得毫无端倪,等到诏丘发现时,严温已经眼露精光,坏笑一声提剑劈过来。
诏丘接住他的剑招:“这是何意?”
严温道:“你说的,打一场!”
诏丘心头一紧,心思全然不在剑招上,半接半躲消极应战:“你真去告诉闻理长老了?”
严温见他如此做派,很不尽兴,悻悻收了手里的长剑,转而踢走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子以发泄不满:“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诏丘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也不怪他,闻理虽然是长老,有自个儿的徒弟,但对于那些人他向来是散养。而对于严温和诏丘,他不知为何总是喜欢盯着逗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将长溟惹急眼,将长洐惹脸红,乃是人生第二大趣事。”
好像他们才是最紧要的徒弟似的。
每到这时,闻端就会替他们出头,十分和洽的给他安排一桩不大不小的差事,看着是情理之中的任用,其实就是将人支开,免得他继续对着自己的弟子不着调。
诏丘有时候确实被他惹得发笑,心想这人何其难摆脱,恨不得他找到其他乐子,不要来打扰自己,就问:“那你人生的第一趣事是什么?你何不去做那个?”
闻理口头敷衍一句没头没尾的“忙着呢”,转头继续招惹。
对于此事,严温虽然无奈,但好在心性定,习惯了也能乐呵呵接受,偶有言谈,反而被聊出点波澜不惊的胸襟。
但诏丘不同,他是个小心眼,琢磨出点门道,以毒攻毒,更加不着调,反而让人不安生。
诏丘以为严温被自己带坏了,心头诧异且惶恐,但听他这样说,心神安定,眉开眼笑:“好长洐,好师弟,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严温就说:“你以后少打诳语,比任何道谢都有用,这句话不好,你别说了。“
诏丘知道他尊上,立刻收敛:“好好好,我一定不再开尊长的玩笑,那你别打了。“
严温说:“一码归一码,我们许久未一起练剑,今天我非要胜了你不可!“
诏丘哀嚎一声:“多少次了,越挫越勇还是怎的?我累得慌!”
他剑不出鞘,在前面没命的跑,严温在后面不管不顾的追,如是拉扯,还是被严温过了几招,虽然后者又输了,但还算得偿所愿,累出一身汗,也要和他肩并肩贴着。
便因为这番纠缠,他们回浮月殿的时候已经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