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山派敢收留你这样的人,也是一个……”
不等他说出太山派如何,一道极其锋利的剑气横扫过来,剑光森白,已然带上了杀意。
云见山整个人都是冷的,周遭气压低沉,紧攥剑柄的手微微颤抖,眼睑下压,滔天怒气喷薄汹涌,他的声色厉得让人心惊。
“你说什么?”
这些话可惊可惧的同时,又有不少漏洞,半是道义相绑,半是迁怒,但细听又似乎有点道理,实在是可怕。
诏丘虽然很为云见山打抱不平,但也晓得再不拦就要出大事,他从没见过云见山对人出杀招,见状不妙径直走过去用身体挡住他的攻势:“云师兄!你冷静点!”
他没有佩剑,没有外物可倚靠,若是云见山气昏头不认人,一剑劈下来也是很要命的,他心中焦急万分,不住的劝:“他是口不择言,我们谁不知道你是褚掌门正儿八经收来的弟子,万人瞩目的亲传,你可不要因为这几句话就犯下大错来。”
他小心前进,试着掰开云见山已然握剑发白的手:“褚掌门对你寄予厚望,当日拜师礼上对你说的你可还记得,还有褚师兄,他不愿看到你如此的……”
诏丘就看着云见山在听到这两个名字后,眼中怒气褪散,眼睫颤了颤,手上力道霎那就松了。
诏丘谢天谢地谢祖宗十八代,忙不叠把他的佩剑拿走,还塞到了某个小弟子手上示意他丢远点,这才来得及按着人的肩膀,小心翼翼的问:“我们先出去?”
这屋子里的怨气太重了,他怕一个不小心有烧出什么火。
好不容易这位祖宗被他扶着走了一步,身后传来一声:“诏长溟,就因为你们同日拜师,你就要回护他到如此吗?”
诏丘额上青筋一跳,脑袋就开始痛。
两个祖宗。
他飞快扫出一个眼神,示意身后诸多弟子帮忙,将他的嘴巴捂严实,毕竟自己人开打,谁也逃不掉吃苦头。
再转头,额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云见山却并未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手颤了一下。
诏丘也顾不得别人说他偏私了,低声道:“云师兄,我从来都是相信你的,也站在你这边,你若要和他打,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在今天行不行?”
他想,先拖着,能拖多久拖多久,等到两人都忘了此刻恨不得把对方掐死的心思,想必这事就了了。
然则云见山的重点不是这个,因为刚动过气,他的面色显出一种红潮褪去后独有的苍白,透着病气,他问:“我要去和他打吗?”
诏丘小心翼翼把他扶出去,又往里看了一眼,发觉没人追出来,心悸的同时很是不解:“原来你不想和他打吗?”
方才那一剑已然毁了这屋子的大半陈设了,若他没有打斗的心思,那自己是怎么劝下他的?
到此刻,禁闭多日又失踪一日的云见山终于显现出心神俱劳之人该有的疲乏来,他在下石阶时一脚踩空,直接靠到诏丘怀里,长长的喘了一口气,猛咳了一阵,安静下来。
诏丘本是要转移他注意力,这才不停说话,都以为云见山不会答了,他收回放空的眼神,木愣愣又不明所以,语句温吞迟缓:“你不是向来主张在大事上能忍则忍,不为师门添麻烦吗?”
诏丘的脑子囫囵转了一圈,终于晓得他是如何得来这番说辞,一时哭笑不得。
真是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全听了。
这是他自己遭佟立远挤兑时,说出的一番冠冕堂皇心胸豁达的说辞,但时移势易,云见山和自己是不同的。
他道:“这怎么一样?我那时只需忍别人的一两个眼刀,你这可是好大一盆脏水。”
且即便他听诏丘的话决意忍下这一口气,那煞烈一剑也算破了戒,是以这是个闲话,诏丘权当他在搪塞自己。
顿了顿,他又道:“况且这是我用来规束自身的,你若不愿忍,我难不成还要用这个逼你忍?你不是谁的附庸,不必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
云见山疲惫无极,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道:“好。”
他实在撑不住,坐在阶上短暂休憩,左右另一群人在屋内,看那鸡飞狗跳的架势一时也出不来,诏丘就陪着他坐。
然屁股才贴上石阶,面前出现一双雪□□致的长靴,诏丘擡头一看,朝他露出大战一场后特有的颓丧困倦道:“好久不见啊立修师兄。”
佟立修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他是听了小弟子报才急匆匆赶来的,因为比诏丘还晚一步,错过了最闹的一部分,且此刻见到了多日不见的云见山,眼神已经复杂到盛不住。
但他只是脚步一停,就跨进屋内,想必是去收拾烂摊子。
诏丘和云见山在外面,就听得佟立修一句发问后,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弟子还有心思再编排出好些话,将化骨病的诸多事情全部推到望云宗身上。
准确来说,是云见山身上。
两人都懒得辩驳了,也不太在意佟立修会如何定论,反正若是最后要挨罚,他们受着就是。
屋内好长一阵沉默。
除了抽泣声,有人拨弄碎掉的器具以便腾空地界的哗啦声,别无其它。
到最后,连这点声音都没有,像是隔音阵横空而来,如利剑破空,将一切扫荡干净。
一派死寂过后,有人疑惑得很:“你是这个意思?”
那名修士咬牙切齿:“没错,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发问那人冷笑了一声:“给别人泼上脏水,就以为自己能干净了吗?”
一瞬间,诏丘不晓得这是谁说的。
等他反应过来这样含冰带刺,威压满满的一句话是从佟立修嘴里蹦出来,已经惊得大脑一片空白了。
显然,云见山的讶异不比他少。
他低声问:“佟立修是不是知道什么。”
诏丘琢磨了一下:“恐怕什么都知道。”
而居舍内,佟立修这句意味不明的指责之后,有人被他骇得声音发颤:“你什么意思?”
佟立修冷冷道:“你说呢?”
门外的诏丘也没懂,他虚心求教云见山:“除了和佟立远打架斗嘴,我从没见过立修师兄如此偏颇,甚至说得上武断了,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这些弟子中,有人做了不好的事吗?”
云见山双手撑着头,眼皮阖上:“你问我?”
他们两人都不知道,里面的人更是一头雾水,但不难听出这是一句质问,且直指某件十分不妙的大事,他们都有些慌:“佟立修,你说话清楚些?什么事?什么脏水干净的?不要打诳语,凡事拿出证据来!”
佟立修不冷笑了,双手抱胸扫视一圈:“原来你们知道凡事要讲证据,既然口口声声说云见山是此疫始作俑者,正好,证据拿给我看看,我上报给诸位尊长,也算为解疫出一份力。”
他话说完,一直咬着云见山不放的人难堪地往后退了一步,脸青一阵白一阵,底气不足道:“我是被气狠了说的胡话。”
佟立修道:“那依你所言,这是胡话,我们且先说另一件事,你说云见聪是真凶,又是从何得知?”
得他这一句提点,诏丘终于察觉到不对,这是之前他脑中一晃而过却未能抓住的疑惑:“这件事只有几个亲传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六个亲传,除了褚阳在齐府修养,佟立远被派去其他疫点,其他四人都在此处,这六人不乏有人针锋相对,但想必不会莽撞到因为一己之私将此事抖搂出去,引发人心动荡的地步,且即便抖搂,也没见得旁人知道此事会对谁有什么好处。
他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