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脸都红了:“你敢羞辱我?”
诏丘就等着他这句话呢,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自己去试才可切身体会其中不易,便毫不客气应下:“是是是,我羞辱你,对不起好不好?”他伸手朝北边一指,“黑衣人被关在北院,你去盘问,我不拦,若你问出疫病出处,我绝对拊掌称叹,以后看见你就叫你好汉,认你为大哥,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他说这话不能再诚恳,但那人就是杵着不动:“你诓我,我不信。”
诏丘心道这人真怪,旁人说什么也不信,莫非是来擡杠的。
正当时,那位去报信的小弟子去而复返,面上一片喜色,喊道:“曹门主已然知晓了,叫你们都过去。”
此间是院落最南,曹门主的居所在中院某处,无论去寻黑衣人还是曹门主都是顺路的,诏丘松了一口气,应声:“即刻就去。”
若是自己辨不清,交到尊长手里他总不能再擡杠了,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细看甚至有点眉开眼笑的意思:“你先?”
谁知那人沉思片刻,脖子一梗:“我不去,你们也不准去!”
诏丘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没好气的问:“又怎么了?”
那人指着云见山:“他如今是太山派的弟子,你们自然偏向他,到时候他自然一身清白的回来。”
一声被压抑着的呼气声,听起来是褚阳的耐性快到极限了,云见山按住他攥紧的拳头,意味不明的:“你原来是认定了我有罪?为什么?”
他确实和褚阳有私密话,但并没有什么阴谋,这一点即便是在曹门主面前他也可以坦然说明,但这人就在他门外站了一会儿便笃定他行事鬼祟,简直让人摸不清头绪。
那人道:“因为你是望云宗的人,而且不仅如此,你还是……”
他没能说出最后几个字,褚阳忍无可忍,低喝一声:“闭嘴!”
共事多日,没人见过褚阳这般动怒,甚至近乎失态的地步,即便是诏丘也没遇上过他这样的神情,一双眼简直是在喷火。
褚阳道:“门派之别,只是区分师门,什么时候可断心性品行了?且你说他曾是望云宗弟子,可如今他是我师弟,你既然不信他,那便把我也带过去审一审,反正依你之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最后几个字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甚至因为过于愤怒反而带上笑意,显得阴沉沉的,诏丘都有些不敢搭话了,褚阳主动回身叫他:“长溟,你可信我们?”
多年情谊,相比去听别人的一面之词,诏丘自然更愿意相信两位师兄的人品,且从另一道来说,即便是偏私,他的胳膊肘也是往这两人身上拐的,便定定回:“自然!”
褚阳神色缓和的一点,回过头朝众人脸上扫去,眼神锋利,话却是对云见山和诏丘说的,“那便和我走一趟,这事不说清楚,谁也不准睡。”
虽然这样一来少不得要让云见山和盘托出今晚所说的私密话,但看他面色没有反抗意味,一直淡淡的不甚在意,那便说明事情并不到严重不可说的境界,诏丘放下点心点点头。
然则他信,其他人却不信,那人伸手拦不住,眼看着焦急起来,褚阳带着云见山往前走,诏丘落在后面余光瞥到他指尖深扣在掌心,心底隐隐觉得不对。
太激烈了。
这个人的反应,太激烈了。
话说到这个程度,若要一个真相和公平究竟去何处最好不言而喻,但这人显然不想去,好像他不愿去,也不愿云见山去,凭短短几句就定下了云见山的罪状似的。
诏丘见他脚步不动,便扯起一个笑:“曹门主等久了就不好了。”
那人抿唇不言,诏丘又问:“不想去吗?”
那人只道:“没有。”
诏丘道:“那走啊?路上这么多人,总不担心我们害你了吧?”
他这话讽刺意味太重了,那人擡起眼,露出和对云见山一般的怨毒,诏丘就明白了:“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云师兄啊?”
这事也不是非闹到这个地步不可,若他愿意信,三人自可解决了这桩事,可如今人越聚越多,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瞒而不报自然是云见山不对,但很快自有曹门主绝无偏私和遗漏地去盘问,但除了云见山的这桩过错,诏丘对另一件事更好奇。
那人比他矮,诏丘就双手负后微微俯身,做出一个闲聊的动作,表面漫不经心实则刻意为之地发问:“说来,你是怎么听到他们说话的?”
依照褚阳的性子,断不会在和亲近之人商讨秘事时留什么空子让他人可钻。
虽则他是个医修,但毕竟是亲传,且是首席大弟子,将来继任掌门便不可荒废修为,设下的法阵不可能那样轻易被破解。且疫病在府,饶是谁也没有闲逛的心思,即便闲逛也不应该绕到这里来,再不济有人脑子不对非要逛到别人的地盘,看着一个禁制怎么会想着去破?不怕阵主知道了恼怒吗?
退一万步讲,他不小心破阵了,不小心偷听了,怎么刚好听到云见山谈及疫病和理应亡故四年的师兄呢?
这是不巧,还是……好巧?
循着这诸多漏洞一琢磨,对那句“凭着解决疫病的一腔热忱”诏丘是无论如何也相信不起来了。
那人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诏丘和他打哑谜:“你说我什么意思?”
那人猛的刹住脚,一脸不满,由头却找得很恰当,他道:“你还说我心有偏私,你何尝不是,这中院我不去也罢!”
他这一声没有压着嗓子,一句话吼得前前后后近十个人都听见了,他们全部驻足望向这处,想弄明白这两人又是闹得哪出。
诏丘才不管别人的视线,依旧笑吟吟的。
他本貌出众,骨肉偏薄,因此不笑时会有些凉薄,但此刻笑意上攀,却有丝丝威压顺着他视线延亘出去,莫名的,那人感到背后一阵恶寒,却见诏丘笑得愈发招摇,漂亮不错,可更像是淬了毒,没有一点惯常的松懒在里面。
他贴近了吓唬人:“你说不去就不去?”
不等那人做出反应,诏丘眼睛一眨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一声响指后黄表纸悬在虚空,符文上有光辉流动,由上到下呈波浪状起伏,在显现效力的同时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定在了他后背。
那人甚至没来得及辨清这是个什么符,便身体一僵,从头到脚都定住了。
不消他去回想,唯一可以活动的脑子自发替他找到了答案,有人替他惊呼:“僵直符?”
诏丘笑意更深,意味不明的点了点头。
被困住的那人修为不高,完全没有破开禁制的本事,一番挣扎后脸都充血了,身后符纸却纹丝不动,他费了大力嘴唇翕动,诏丘辨得那是两个字:“卑鄙。”
诏丘淡然拂袖:“多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