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物本就是安魂宁神用的,中了此招的修士自然魂魄稳得像座山,任凭别人怎么叨扰都无法直击心神。
且宁心散有一个好处,便是它是善药,主疗愈,而非毒药,天性和人的五脏六腑相合,因为宣殊门中住着的个个有修为,有识海,辨不出毒性自然觉得这是个好东西,被梳理惯了的灵力便自作主张的趁着人昏睡流荡起来,反而加重了症状。
即是如此,那便要兵行险着搅乱他们心神才可让人苏醒,方才诏丘虽用的是蛮力,但拳击腹部在打斗中意同摧毁,算是歪打正着叫那人以为有人攻击,瞬时恢复神智,其实不过是自卫罢了。
诏丘摸透这关结,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些不解的问他:“怎样吓唬才能一下叫醒这么多人呢?”
熟悉的人还好,知道对方怕什么便可直击痛处,可这里的弟子他起码一半连名字都不知道,可怎么去窥探别人的软肋?
此刻四人站成一排,除了云见山自从离开正堂便像被下了药哑巴了,其余三人一齐做出思考的神色,单手撑住下颔思索着。
严温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灵机一动:“师兄,你最怕的人是谁?”
诏丘道:“还用问?除了师尊还有谁?”
闻端是他们二人师尊,且为莫浮派掌门,威严有之,尊荣有之,无论挑哪个身份出来都够资格对他指指点点,虽然他本人并不喜欢拿乔作势,但有些人威慑天生,只一眼便可让人噤声俯首。
何况诏丘最初一个人在他手下讨生活,剑道符道医道无一不学,自家师尊在修习一事上是出了名的苛求,有了弟子后更是将这一准则用在自己亲传身上,诏丘进步神速说来是美谈,却有一半可归功于闻端逼得狠。
是以他提起师尊,总是又敬又爱又怕,现下想到,更是赶紧站直身子,内里悄悄朝莫浮派的方向作了一个揖。
对此严温亦深有体会,不过他想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两眼放光:“各大门派弟子,哪有不怕自家师尊的?”
诏丘便长长的“哦”了一声:“我懂了。”
弟子怕师尊和下界的学生怕夫子是一个道理,至于是怕这个身份,还是怕那人手中的戒令规训都不重要,怕就对了!
各派弟子记不全,各家师尊诏丘还是认得七七八八的,至于剩下那二三,自有严温这个懂礼数敬师长的好师弟替他牢记。
便有变戏法似的,诏丘从袖中掏出一小叠符纸,咬破手指擡手就画,一气呵成便是一张伪制的传音符,头也不擡用余下的手指扫出去,绘好的东西在空中肃立,便嗖得飞去了该去的地方。
一时间空中闪过五花八门的符文,各自按照主人的命令奔去不同的弟子居舍,画完不知多少张,诏丘长舒一口气,从怀中掏出手帕朝手指伤口上随便一抹,眼尾含笑:“大功告成!”
这当然不是各家的传音符,不过是他凭借技艺,绘出来可编出幻境发出人声的一个小伎俩罢了,届时在床上躺得安稳的修士们听得和自家师尊七八分像的声音,可堪被招魂,拿去诈尸都一诈一个准,何愁苏醒?
不到一刻钟,众弟子起身着装的声音传来,原本微末的悉悉簌簌胜累在一起竟然如此声势浩大,吓得摔倒的,尚未清醒便下意识换衣裳的,闭着眼开始找洗脸铜盆的,互相质疑是对方搞鬼因此怒斥甚至拳脚相向的……真是好不热闹。
褚阳没想到还有这种招数,不能说下流,只能说馊,很馊,语塞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确实有奇效,不到一刻钟,便有弟子从居舍里奔出来了。
他们昏睡是一码事,被用这样的法子叫醒又是另一码事,若是众人发现是诏丘出的手,少不了个把好事小心眼的又到闻端面前告状,诏丘目的达成不必多留,挥挥手示意众人跟上,三步两步离开此处。
等到了某个僻静的地方,诏丘刹脚站停:“好了,我造的孽赎完了,只要这些弟子的一半去后山,保管那里再也缺不了帮手,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
他们正是因为寻不到曹门主才不得不自行唤醒诸多弟子,可归根结底这都是内鬼搞出来的诸多事情,还是要尽早捉住这人才能保证没有其他变故。
褚阳说:“等吧,等曹门主归来做决断。”
诏丘却说:“何必等,同曹门主传信不就好了?”
褚阳闭了闭眼,面上露出疲惫:“我倒是想,可是曹门主不曾告知我这个。”
若是和一派尊长通信,必然是要用特制的传信符,可这样私密的联络方式只有至亲至信才可晓得,他一个太山派弟子从何得知?
诏丘不解:“褚师兄你不是手持宣殊门门主令?”
褚阳道:“令朝门人,是为训诫和命令,不做通信之用,曹门主恐怕也不晓得门内会出这样的事。”
可做退路的东西也没有,总不好干等着别人相助,诏丘正犯难,严温道:“我们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曹师姐是门主独女,这个事情她一定可有办到。”
诏丘眼睛一亮:“没错,曹师姐一定可以,可是她在何处?”
若是不出意外,她多多少少也会被宁心散影响,毕竟诏丘可还记得她昨夜在藏书楼睡过去的事,但若此刻奔去女修居舍,不合礼数不说,必定要被一干女弟子赶出来,可若是等她出门,谁知该去何处作等?
正当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褚阳感到胸口一烫,飞快掏出一张传信符,却是又一桩事。
上面字迹微微潦草,不说缘由,只落着几个带有催促意味的大字:“事态有变,归一师弟速归!”
诏丘问:“这是谁写的?”
褚阳两手抻着符纸,眼神从上到下飞快一扫:“后山来的,应该是宣殊门的大师兄。”
他来不及多解释,拔步就跑,往前冲了不远突然顿住,诏丘眼疾手快赶过去扶了他一把:“怎么回事?”
褚阳摇摇头挣开他的手:“近日疫人状况不对,我耗费了一点心神才勉强压制住。”
“才?勉强?”
诏丘在正堂遇到褚、云二人,自然以为褚阳是解决了后山的事情这才赶过来,却不想事实远非如此,他只是暂时抽身罢了。
是什么事情让他这样最顾忌性命的人暂离值守,又是什么病症需要他昼夜不息地看着?
褚阳脸上的疲倦一闪而过,然后他挣脱捁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强打出精神气,另换了一派更加端重,也更加让人安心、熟悉的面容出来,趁着诏丘愣神又往前走了,远远地丢下一句话:“要帮忙就跟上来,另有打算的就别和我说了。”
虽然众多弟子已然苏醒,后山不缺打杂的,但有一个特殊的疫人,其病症来由只有他们几个晓得,左右干等曹门主也是浪费时间,不如能帮多少就帮多少。
他立刻就追上去,严温也要跟,余光瞥到云见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眸低垂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顾不上他是在发呆还是想事情,毫无心眼的将他一并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