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在行医一事上是个半吊子,但记性还不错,辨识草药本就是基本功,他从记忆里搜刮出可用的东西,登时疑惑起来:“可是荼蘼花不是开胃的么?”他有些不可置信,“曹门主下放的药材里面有这个?”
论及药理,褚阳是真正的行家,派发下界的药包配方他亲自看过的,绝没有这样的东西,他拆开香囊,果真从一干杂七杂八的药草果实里找到匆匆一瞥过的花叶。
“既然不是上界送出的避疫药包,那放这些东西可有深意?”
里面的东西再次被捧在手里,诏丘每一样挑出一个摆在地上。
“还有茯苓。”
“枸杞,决明子……”
他挑着挑着就笑出声。
“药性不同,甚至相克,褚师兄我说的对不对?”
褚阳眉间皱纹越来越深,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一干药材摆完,即便是他这个水平也能看出来面前这些东西绝不是归属一副药了,若说是乱塞到一起还稍微可信。
但诏丘一向是不太信什么巧合的,只是这些东西摆在一起过于杂乱,他一时也看不出什么一二三,顿感头痛,难受地阖上干涩的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脑袋。
倏然,云见山将手上的布袋塞到了诏丘手里,后者正不明所以,却发现他将布袋翻了过来,内里竟然又画着什么奇怪的纹路。
云见山一眼就看出来,但心觉怪异不敢确认,便将这东西交给诏丘,果真见后者和他是一个反应。
诏丘瞪大了眼睛,眼神不可置信地在男子面上和内袋上来回:“安魂符?”
上界一张符纸往往得下界重金以求,但这些东西其实和凡夫不大相干,是以有人相求,市面上交付普通人流通的符纸也少得可怜。
若说那位胖老板颇有几分本事,结实了某个修士替他附绘此物倒勉强说得过去。
那布囊内里的符文不同外面是针线缝制而成,也不是朱砂绘制,因为布面不好着色,显然也是以血画就,同样是低阶法术,一丝残余的血气沾染上一点药香,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符纸下方缀有一个小小的符号,昭示符主。
若要将符纸加以归属,符师多以名号缩成小字,或变换成什么轮廓相似的图腾添在符文最下,这样既不影响符咒生效,也不担心错认错拿。
譬如诏丘自己就将自己表字中的“溟”化了形,外人至多看得出旁边的一个水纹,见过他画符的人却能辨出那水纹后的半个字为“冥”。
以往他总觉得自己表字复杂,因而化成的符号也歪歪扭扭笔画繁复,若不是他告知,外人绝计不晓得他写的是什么鬼东西,他认为这样才可以显出自己的特殊来,还为此沾沾自喜许久。
但此刻捉着香囊布面的一角,在烛火下看了许久也没瞧出来心情了。
这符文未经开化,现下还只是一张画了图案的普通布面而已,诏丘伸出两指相并试着催动此符,一道金光细线从符纸顶端显出来,一路沿着似流水不断的符文印记蔓延到最底部,最后整个符文凸显,明明灭灭,在灯火下也颇为耀眼。
三人都屏息等着,然而没等来这符纸散发出该有的令人魂安的迷蒙灵气,只见到一阵花里胡哨的金线交错后,符纸在诏丘手中一颤,又变成死气沉沉的模样。
诏丘还欲再试,却听到重重一声咳!
不知为何,原本定在男子额上的符纸飘落在地,而本该安分昏睡的人睁开他肿泡的眼睛,嘴唇颤动,眉间紧皱几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而他伸出被褥的一只手上满是血污,原本不深的红斑深入腠理,已然可以见到指骨了,伤口发烂生脓,看着可怖极了。
褚阳眼中划过一丝惊惧,瞳仁微颤,低声道:“长溟快停下!”
诏丘赶紧停手,跟着褚阳走到床榻之前。
修习医道不仅是学药理,也有不少可助疗愈的符咒、器音,铸物之类须得修习,褚阳各道都有涉猎,此刻也不敢再一味追求药石的缓解之策了,从腰带上取下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迅速整理尾端流苏,两手分捏系带和穗子,让中间的玉石得以全然显露。
云见山下意识想拦:“师兄,这可是你的弟子牌!”
褚阳管不了这么多,飞快挣脱他的虚挡的手,再将完整的玉牌贴在他面上一块红斑处,施法催动太山派独有的护身法术,银色光晕从玉牌中缓缓逸散,顺着身体各处伤口深入男子的骨骼肌肤,不到一刻,他停止了□□和挣扎,疲倦不堪地真正昏睡过去。
褚阳单指拎起垂落在他脸侧的系带,此处倒是干净,但玉身和流苏穗子全被污了个彻底。
他只是轻微地皱了皱眉,倒是云见山看起来比他心疼得多:“脏了,恐怕难洗。”
褚阳掏出一块帕子将玉佩紧紧裹好捏在手心里,眼帘半垂:“你也说过,人命最重要。”他将沾血的手套脱下来,露出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待到确认手上无伤痕后才放下心来。
“只要不沾上血液就不会被染,洗一洗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对此不甚在意,只是眉头没有舒展,从床榻前转过身时眸光半藏,瞳色因此显得浓黑且深邃,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屋内有人,并不是商量事情的好地方,他示意二人移步,诏丘和云见山对视一眼,显然彼此都有话说。
折腾到这时,天色将亮未亮,院外一片澄凉,晨光稀薄尚且掩不住倾压的墨色。
站在这处有些看不清对面人的容貌,但褚阳声音中的忧虑几乎要化为实质,想必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取
诏丘即便早有猜测也禁不住手心一紧,这才反应过来行迹匆匆竟然忘记将香囊还回去,他道:“我也是这样想。”
既然这东西是米铺老板给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自要下山去问个明白,诏丘瞧着这个时辰严温应当还没醒,便对褚阳说:“褚师兄,劳你告知长洐一声,我和云师兄一起下山。”
香囊是云见山带回来的,他自然非去不可,而诏丘执意跟着,则是另有打算。
褚阳点头:“也好,你们一起去我反而放心些,事关重大,我需得上报曹门主,你们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