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
云见山喃喃自语。
他说话要比褚阳更坦荡些,也多亏他此番盘问,屋内的情况诏丘算是知晓了□□成,虽然暂时没有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但他既然到此,总还是想替两位师兄分忧,便也思索起来。
饮食入口,外药入肤,除此之外便是衣裳配饰……
诏丘想到什么,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凉意窜上他的后背,炸得他头皮发麻。
几乎是同时,病床上躺着的人彻底停止了抽噎,一改要命的愁绪,似乎是挪动了一下,然后低声问了一句:“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见过?就在……”
来不及想那么多,诏丘擡手将窗户顶开一条缝,便有一道符纸飞越而去,符文鲜红,黄纸尚有折痕,被直直定在男子脑门上。
符纸发挥效力只是眨眼间,那人来不及吐出“昨晚”二字,便在这般偷袭之下沉沉睡去。
他飞速在窗户空隙中露了一下脸,堵住云见山想要喝问来人的说辞。
后者压低步子快走到此,推开窗面,果真看得诏丘食指上一条细短的口子,伤口还没愈合,血珠一丝一丝地渗出来。
云见山又惊又怒:“你来这里干什么?”
诸般道法都是相通的,修士往往是各处学一点儿,然后再挑最擅长最感兴趣的一道作为主修,一力倾注才可修得正果。
在遇上什么正儿八经的上界比试之前,他这个半吊子医术的水平,晓得的人其实不多,可惜云见山显然在这“不多”之列,见他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就守在门外,登时血气上窜:“不知道疫病是要传染的?”
他向来温和,对诏丘这个口气简直是前所未有,眼中满是担忧责备,想必是真气着了。
借着屋内露出来的一点烛火,诏丘看清云见山脸上蒙着一块雪白的巾子,连扶着窗框的手都戴着同色的手套,更显他手指细长,匀称好看。
他并非忘记保护自己,纯粹是觉得隔着一堵墙他还能被染疫的概率实在微乎其微,便大胆了一点,不晓得他会因此大动肝火,一边深感意外,一边想着大事化小,便嘻嘻哈哈:“云师兄你这般打扮也很好看啊!”
云见山怒气不消反涨:“不准插科打诨,老实说,来这里干什么?”
他们来这里没多久诏丘便出现在此,想必是跟着一起来的,对于他潜行到此他们却无一人发觉,云见山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觉他莽撞,以及想对着他这张尤其俊俏但尤其欠揍的脸上狠狠砸一拳。
云见山比他高,且在屋内,房基木板垫着便更加睥睨,这样居高临下的眼神有些陌生,诏丘对上,罕见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摸摸鼻子悻悻道:“自然是来帮你们。”
云见山气登时消了一半,但绝不肯给他这样自作主张的人好脸色,便道:“胡闹!回去,这里不安全。”
诏丘怎肯,朝屋内昏睡的男子努努嘴:“呐,若没猜错他就是那个下界米铺老板的兄长吧!要不是我先下手,他恐怕就要拿出那个香囊了,若是里面掏出什么不好的东西,你怎么脱身干净?”
云见山皱着眉不置可否,但看他面上神色,恐怕也没对这番话有多认同,诏丘瞧着是劝不住了就开始着急上火:“不如我们等褚师兄过来再说?”
他这句话刚脱口,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正是被点名道姓的褚阳从院内走进。
他见云见山站在窗边,灯火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出面色不虞到极致的一番模样,便走过来问:“见山?”
云见山看他来,下意识松了顶着窗框的手,让诏丘被倏然落下的木架不小心砸到一点鼻梁,痛得眼眶泛泪。
再擡眼时,他就以这幅模样猝不及防和掀开窗户的褚阳对视。
诏丘两眼汪汪如湖水,鼻尖发红,皮肤被夜风吹得泛白,少说有三分我见犹怜的姿色,然则褚阳是什么人,不仅丝毫不为美色所动,且见他待在窗外形迹可疑,又见云见山一副被气着的模样,登时什么都明白了,劈头盖脸一句:“你跟过来胡闹什么?”
诏丘语塞片刻,心道这两人能做师兄弟不是没理由。
他将原来的那套说辞搬出来,甚至更加真挚,真挚得有些殷勤,因为鼻子还被手捂着,语句有些含糊:“来帮你们啊!”
云见山示意他去看那道以血画就的符纸,褚阳只望去一眼就鬼火乱冒,再一看他指尖已然凝固的一道血痕更是两眼发黑:“这叫帮忙?”
诏丘不觉得这个伤算什么,不愿他们揪住此事不放,也不想被这两师兄弟牵着走,将手藏到身后着急地解释:“我担心这人症状恶化是因为那个香囊,所以先让他闭嘴,免得往云师兄身上泼脏水。”
他指的闭嘴,便是自认为有眼力见地甩出一道安魂符纸让他即刻睡去,待到两人商量好对策再解,并不算延误大局。
这下轮到云见山不说话了。
诏丘点明的这一道并不是空xue来风。
近日借居宣殊门的诸多弟子连带他们背后各大门派的尊长,除却各尽其责相助嘉州城之外,也一直在暗中查探这疫病的缘由。
嘉州疫起事发突然,毫无根据可言,仿若凭空生出,此为一怪。
目前所知和这些疫人身上症状相似的几个病症都只出现在百年前,且次数寥寥,百年内也少有第二例,本应算作断根绝迹无后患的疫症却一夕复起,此为二怪。
他们如今照料的十多个普通百姓身上的红疮看着尤其可怖,但出人意料地很好压制,且从没有恶化到发脓的地步,远远不到致命的境界,需知此病看着像红疮疫实则并非如此,褚阳现在命弟子抓的都不是去除病灶的方子,效力却好成这样就很可疑,此为三怪。
凡有这三种,都很难叫人相信这病症是个很好应付的东西,和这样的怪事牵扯上,怎能不惹上一身脏?
可依云见山的温和性子,动手伤人都未有过,更别说谋害性命。
褚阳面色沉静下来,三人各怀心思杵着约莫有一杯茶的时间,褚阳终于开口:“见山,此事你打算如何?”
云见山擡眸,眸色坚定,道:“清者自清,人命最重要。”
他是其中关键,已然表态便是下定决心分说清楚而不是隐瞒息事,诏丘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