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温听话又折回来,陪诏丘一齐没滋没味的站着。
也不晓得云见山和曹师姐究竟在说什么,久等不到人来,诏丘被外面的冷风刮得一张脸泛白,抿了抿唇,唇瓣都是凉的。
半山腰也没比山顶好到哪去,宣殊门的冷意和莫浮派差不离,诏丘寻思着带着严温去何处避一避,转身怼到一身青色衣裳前,差点和这位青衣公子脸对脸。
他一连退了好几步,吓得魂魄犹飞,将呆呆愣愣的严温留在了佟立远对面。
然不等他将师弟拉回来系在身边,便见这小子微微仰头,看清来者何人之后规规矩矩的作了一个揖:“立远师兄好。”
意料之外,他没享受到佟立远淬毒了的眼神,被他不温不冷的眼睛扫了一下,竟然得了回应。
佟立远淡淡点头:“你是莫浮派的次席严温,字长洐?”
声音竟然如此动听。
诏丘不由得走近一步,便见严温老实的点点头:“正是在下。”
这下,佟立远的表情可谓是隐隐含春风了,看得诏丘颇奇,然而即使他隔着几步,佟立修和严温客套完,便如鹰隼逐兔般,迅速定准了他所在的位置,并狠狠剜了一眼。
虽然这一眼比之前少带了点冰碴子,不过这些温缓约等于无,诏丘又是一头雾水,看着他拂袖而去的眼神也越发怪异。
他想不明白,便问严温:“我惹他了吗?”
从头到尾,两人连话都没说上一句,眼神不过相交两次,何谓得罪,严温比他还困惑:“没有吧?”
正当时,身后走来一位不知名的弟子,也不管与两人是否熟识,左手捞诏丘,右手揽严温,生生将两人拽到他身边肩挨肩站着,他眉头微动,眼中神秘光彩跳跃:“两位便是莫浮派唯二的亲传?”
他这话说得很有水平。
莫浮派上一任掌门只收了闻端闻理两个弟子,待他归隐后首徒闻端即位,闻理自然就是长老。
然则后者行事作风颇为难测,多年来弟子收了一箩筐,漫山遍野的跑,反弄得闻端孤家寡人。
许是闻端受不了他这般纵容弟子,祸害凌空山的山头日日如野猴聚众,这几年才开窍,先后收了诏丘和严温作弟子。
但他们二人与其他弟子不同,严温和诏丘是实打实的亲传,也是掌门仅有的弟子。但闻理手下的小崽子实则没一个是亲传,最多只是内门罢了,连累诏丘叫了他们快三年的师兄,却没一个人能名正言顺受他此唤。
因为闻理不是莫浮派最紧要的尊长,他素日做派又比这些小事招摇得多,是以如此真相,知道的人却寥寥可数。
诏丘有些惊讶面前这位兄台广纳天下八卦的本事了,他道:“你连这个也知道?”
那人的手还绕着他的脖颈,也要借此自卖自夸,洋洋得意一扬下颔:“蜀中万事通!”
他看着比诏丘小,身量也矮一头,诏丘恍然大悟:“原来是万师弟!”
那位万事通也不管他乱七八糟叫的什么,笑嘻嘻全盘收下,对着走得极远的青衣背影道:“佟立远是不是讨厌你?”
诏丘想了想,认真道:“恐怕是。”
万事通又说:“他好像蛮喜欢你师弟?”
诏丘用力点头:“恐怕更是。”
他神神叨叨地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被扯进这场不知缘由的恩怨情仇的诏丘和严温都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自然不知。”
那人得了话头,被他师兄弟二人求知若渴的眼神盯得死死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也不管自己其实是年纪最小的,虚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胡须,挤眉弄眼且压低了声音:“我给你们说!”
他煞有介事咬出几个大字:“佟立修和佟立远是亲生兄弟!”
严温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啊?”
诏丘倒是波澜不惊:“我知道啊。”他条分缕析,“同姓,站在一起时七分像,傻子才看不出来他们是亲兄弟。”
莫名其妙被自家师兄骂作傻子,严温摸了摸鼻子有些羞愧,闭嘴再听。
那位万事通死要面子:“这只是个铺垫罢了!”
他微擡双手,表情活灵活现,为他细说:“佟氏兄弟,一母所出,是蜀中某个大户人家的两位少爷,只是不知何故,家中人只宠爱长子,不爱此子,便让这佟立远心生怨恨。后来上界青天剑宗择选弟子,佟家人便将佟立修送了出去,入青天剑宗掌门段吉座下做了首徒。”
诏丘道:“若我是佟立远,我恐怕会因此生恨。”
万事通打断他,语气夸张:“何止!”他长叹一声,示意接下来要说最紧要的,眉头紧锁双目微阖似在回忆,“佟立远自然是恨极了,要晓得修道此事,在平头百姓心里自然是无上殊荣,亲生父母只顾哥哥不顾自己,他已然恨到极致了。”
“也许是他命中带此运罢。”他又叹一口气道,“那位段掌门时隔半年下山除祟,路过佟府,本意是顺手为自家徒儿照拂家族,却不知怎的看上了佟立远,也带回了青天剑宗,让他做了次徒。”
这下诏丘实在是要忍不住长叹唏嘘了。
然而事情还没完,那人又将他们勒了勒,道:“这本是一桩好事,但此时的佟立远早不是年幼无知的佟家二少爷了,心思深沉不说,更是做的一手好戏,在掌门面前从不谈及自己被家族厌弃之事,只说和兄长不睦,段掌门每每心疼,反而爱将他们凑做一对,美言曰修补情谊。”
严温眨巴眨巴眼睛,长睫微翘,如玉手指抵在下颔:“成功了吗?”
那人撇了撇嘴:“你说呢?”
佟立远立在正堂之前,双手负后,他血缘上的亲兄此刻不见踪影,佟立远却没有半点要找的样子,只侧身对着众人沉默不语,从诏丘这处看,正瞧见他眼中一片浓重的虚无,不晓得是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