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四人都不是胆小鬼,因为是听命前来,更要一路探寻,诏丘不停环顾,走到某处时定住脚步,伸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动。
他凝神环伺,目光一一扫过周遭各处商铺,最终定在西侧颇远处的一间商铺外,他低声说:“那间铺子里有人。”
褚阳顺着他眼神落定的位置望过去,看见几乎是长街尽头的一家商铺,外面挂着一方火红的店招巾,上面用白墨抹了一个辨不清具体形状的大字,在冷风里悠悠翻滚着。
褚阳一时没动身,闭目凝神打开识海,却并没有辨听到他说的响动,事态紧急不容拖延玩闹,他也不知该不该信,便张口问:“你如何得知?”
诏丘眉间松动,只是眼色沉沉,并未从那处移走,颇为细致的解释:“我开了神识,听到脚步声。”他顿了顿,往店铺中间指了一下,“大概是那个位置,听着声音并不明显,若不是体态轻盈,就是身量不高,左右瘦小。”
褚阳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远处几乎只瞧得清轮廓的店铺一眼,最后和同样不明所以,但隐隐有恍然大悟趋势的云见山对视。
然后他先人一步反应过来,神色复杂的盯了诏丘半晌,最后嘴角竟然勾出一抹与他素日神色极其不符的笑来:“长溟,你以为我们没有开识海吗?”
诏丘本以为解释过即可动身,在这表面上俨然安然,实则近乎半荒的城池里待久了总叫人心里硌硬得慌,好不容易碰到个活人,说不定便可寻到点线索,解决嘉州困境。
他本定定肃立,猝不及防听到他这样问,心底油然生出一点不好的念头,蓄势待发的双脚不自禁朝后退了一步,自若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来:“褚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褚阳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问:“你如今是什么境界?”
诏丘强撑的笑容也挂不住了,悻悻刮了刮鼻尖,眼珠子在眼眶里死命往一边瞟,既像是在寻退路,又像是真的在思索,然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扭头就走。
褚阳站着没动,微微擡高声量,语气不像质问,但也是凝肃的:“为何不告诉我们?”
诏丘距他不过几步远,脸上什么细微的表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诏丘不开口,褚阳便转而问别人。
严温一路上没怎么说过几句话,大多是谁说话他便侧耳听着,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因为其余三人都比他厉害,轮不上他冲在最前作先锋,他不好强行逞能,立志不给诸位师兄添乱便是最好的相助,徐徐图之便可,即便有些透明也很坦然。
冷不丁矛头大转,三个人六只眼全部汇聚此处,这般大场面便让他心里发慌,也忍不住退了半步,被盯得底气不足,无奈瞥了诏丘一眼,和盘托出。
“是师兄找师尊要了收束周身气泽的符纸。”
诏丘急呼:“长洐!你……”
只是此时打断也无济于事,否认更是欲盖弥彰,两人焉得像被倒春寒折腾傻了似的,没滋没味的凑到一块站着。
出人意料,褚阳没有半点气愤,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是身边的云见山眼中极快的划过一抹惊诧,随即被更复杂的艳羡和落寞掩盖住。
褚阳走过去捶了诏丘一拳。
虽然他主医道,但剑道才是太山派的主道,他亦不可荒废,素日里也同剑修一起修行练剑,又因为惯爱登山入林,采药挖虫,肌肉健硕,手臂颇为有力,这样猛的一拳,锤得诏丘发出“嗷”一声怪叫。
他自认理亏不好抱怨,眼帘下垂不与任何人对视,闭嘴在旁默默搓手臂。
褚阳问他:“收敛周身气泽是怕我们嫉恨?”
诏丘将头埋在胸前,闻言擡头坚定地摇了摇:“绝无此事!”
褚阳眯了眯眼睛,眉头皱出川字,语气故作严厉:“那便是看不起我们,不想让我们知道?”
诏丘双眼瞪大如铜铃,惊诧不已,声音短促又低微,听着像是在咕哝:“怎么可能。”
褚阳一步一步踏近,直到和诏丘之间再容不得另一人插进,后者屏气凝神,忍不住蜷缩手指等着他的动作,然而没等来另一拳,倒是等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肩。
紧绷的身体被拍得暗暗震了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诏丘也有些疑惑,不由得望过去求解。
褚阳眼中有戏谑无奈,也有欣慰感佩,但没有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似乎这一掌下去将两人心底的谨慎都拍散了去,褚阳眉头松动,隐隐有笑意:“你既然晓得师兄们都不是小肚鸡肠,便无需多虑。”
诏丘道:“我不是……”
云见山走过来,笑道:“颜面求于己。”他眨眨眼,“你的好意师兄们心领了。”
诏丘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皱的五官舒展开,终于能露出一个看着自然的笑了,他道:“云师兄天资在我之上,破境是早晚的事。”
褚阳没好气:“要你说。”
他杵在诏丘面前,虽高他半头,但眼神下落的时候,并没有威压:“长溟,你比我和见山,都小几岁吧?”
诏丘点点头。
褚阳扶着佩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剑柄,眼神落在其他地方:“这样啊……”
金丹期。
确然是……前途不限。
他张了张口,又看见诏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先问:“以为我要问你什么时候破境的?”
诏丘点头,然褚阳浑然不在意,甚至露出点嫌弃的意味:“与我何干?”他伸出两指,朝着那间铺子的位置,“既然人是你发现的,现在你又是我们之间最厉害的,叩门相问便交给你了。”
诏丘乍舌:“不是吧?”
云见山释然的笑了笑,一副讲道理的样子:“是啊!物尽其用,人亦如此,长溟,就看你的了。”
诏丘叹了一口气,擡脚往前走。
从筑基巅峰到破境金丹不过发生在几日之前,若非他想刻意压制,反而适得其反而没有把控好分寸,他们几人是绝计不会今日就发现的。
一路上习惯了他人作伴,此刻单枪匹马往前赶,路过的冷风打着旋刮过他的衣角,带来点凄凉。
诏丘忍不住回头:“修为高低和是否要一人询问没有关系吧?”
且他们三人盯着他一个,云见山倒是带着点慈祥,严温对他也从来只有好脸色,见他回头还朝他挥了挥手,可能是催促也可能是鼓舞。
褚阳双手抱胸,佩剑在他背后冒出一个头,依靠在主人身边竟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