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丘再三确认:“你没记错?也没记漏什么人?”
齐榭笃定:“没有。”
那就怪了。
原来是自学成才的散修吗?
若是这样资质的人,放到各门各派十年一遇的纳新比试,虽极可能还是会被严温这一类的苗子压一头,却也是绝计会被狠狠争抢一番的。
诏丘道:“可惜。”
他这般感叹,可明廊处的老头子可不会这般感叹。
见这女子撂翻一个散修轻而易举,他便下了令,使出和当初对付诏丘一样的招数——群起而攻之!
中院和南院一般宽敞,足够十多个人痴缠,一拨人立刻和那女子缠斗起来,刀光剑影雪白,彼此击扣发出金石之声,肃然冷然,好不热闹。
打斗中,有人的刀剑被女子夺了去,诏丘眸中一亮,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她的剑招。
然而过了大概一刻钟,那些散修就都倒在地上,歪的歪斜的斜,有骇然死之者,也有勉强还剩一口气禁不住疼痛叫唤的。
诏丘都替老头子觉得没眼看,闭上眼暗道了一句:“不争气。”
他自作主张的生起气来,不想看这些脸,便转过头问齐榭:“阿榭,看出那位女修的剑招有什么怪异没有。”
齐榭点点头:“很熟悉。”
太熟悉了,以至于连他心中已然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贸贸然确认,只能细细回想揣摩。
他越想越觉得荒谬,诏丘则问:“怎么个熟悉法?”
齐榭看了诏丘一眼,确认他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而不仅仅是试探,便皱着眉低声说了一句:“像师尊你的剑法。”
诏丘一时无声。
连阿榭都看出来了。
他不知意味的低笑一声,回道:“我也觉得。”
这些话多说无益,诏丘决定暂时搁置,转过头看向鬼修那边,黑衣女子已经拿着夺来的沾血长剑,一步步的要向老头子去了,诏丘暗道不好,催动灵力叫醒打盹的符纸蟾蜍。
丑蟾蜍被他放出结界后就一直在鬼修附近不时变换位置等着,天色深沉,他们专心打斗,反而给了诏丘这个低阶法术钻空子的机会,此刻他将待命的蟾蜍唤醒,让它到鬼修处。
后者正盯着他阿姐的动作,没察觉到脚边有一个小东西靠近,蟾蜍蹲定,便倏然张开嘴,将覆满疙瘩的身躯伸展到寻常蟾蜍无法达到的弧度,重重一口咬下去。
鬼修的惨叫声太过凄厉,因为喉咙无法像常人一样用汤药滋养,声音本就干粝,这下更是难听得要将方圆十里怕鬼的小孩子吓醒。
齐榭实在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又恢复如常,诏丘倒是乐不可支的笑了许久。
女修可没有他们这样的好心情,亲弟这一声哀嚎打乱她的步伐不说,还让她瞬间警戒起来,她弃了老头子快步走回来,握住鬼修的肩膀:“怎么了?”
鬼修委委屈屈的往脚边一指,便强行闭着眼忍下疼痛。
女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圈,只来得及发现蟾蜍耗尽灵力后燃成的一堆符灰,蹲下来用指腹撚了撚,顷刻站起身怒目而视。
她咬牙切齿道:“卑鄙无耻小人!行此手段,是想像当年对我父亲那样害死我弟弟吗?”
烈女子,暴脾气。
这句骂,老头子是生生替诏丘受的,他不作辩驳,因为女子根本不会听信他的话,他便干脆认下来:“你敢害我家小姐,我又如何不能对付你的亲弟?”
不过在话毕的一瞬,他眸色暗了暗,视线正好落在中院的一处居室,正好是诏丘和齐榭住的那间。
痛意消退,鬼修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没残废也没中毒,只是伤口上分布着极其细小的一圈啮齿印,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女修剜他一眼,半气半怨,他倒是厚着脸皮受下,只是脸色不太好看,琢磨了片刻对着她耳语,诏丘没关闭神识,因此听得一清二楚:“不是他。”
老头子虽在孟家半生,威望有之阅历有之,但他不是修道之人,不会这种东西。
女修没好气道:“要你说!”
用大脚趾也想得出来,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她皮笑肉不笑对着老头子,语气又是满满的讥讽:“想不到,你还留有后手。”她对着周遭围成回型的院落放声道:“谁人在此,为何不敢出来相见?”
诏丘假装自己聋了。
不是他不想出去,而是他还被关在结界里。
女修锲而不舍道:“为孟家效命,却不敢当面来与我打一次,偏要做此伎俩吗?”
这句话不对,诏丘并非为孟家卖命,他只是想将水搅浑一些,再浑一些……
既然老头子不是孟家主,那他想等一个人。
只是一个符纸玩意儿是远远不够的。
正当时,齐榭说:“是弟子拖师尊后腿了。”
要晓得,叠纸的形状是会影响灵力的功用和效力的,譬如纸乌龟就适合镇棺,纸蟾蜍可以咬人,而加了避水诀或是用避水符纸叠好的纸鱼可以入水寻路一样。
而这些东西,样式越是标准周正,效力便越好,像他做出来的那个丑巴巴的模样,顶了天只能将效力发挥到七成。
“师尊做的,应该比我做的好看多了。”
诏丘听出他话里的失落,拍拍肩以示安慰:“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只是哄小孩子哄得多,才比你娴熟。”
他单手撑着下颔,想到那只癞蟾蜍,忍不住笑道:“不过那只确实有点丑。”
齐榭耳根都红了,问他:“那还要叠吗?”
诏丘点点头,这滩水还不够浑,远达不到他想要的程度,他又慢悠悠踱回廊沿,慢悠悠坐下去说:“你不是说我叠的好看?那这次就我来叠。”
他手上的血已经凝固住,如果小心一些,应当是不会沾染到其他地方的,只是血珈偏硬,极大的限制了他的发挥,但若抠去一些,少不得就要带出血肉来,更是麻烦,诏丘只好翕张五指,就着半手不遂的样子从怀里掏出符纸。
这一次他没有折式样,只照着普通护身符的样子叠成小小的三角形,每叠好一个就往地上一放。
这个形状简单,诏丘又娴熟,不一会儿地上就堆起一小摞,依然都是低阶的东西。
而结界之外,女修久等不到幕后之人出场,被磨得没了耐心,越发觉得是孟家人在戏耍她,泄愤似的一脚踢散了地上的符灰堆,继续持剑朝老头子走去。
诏丘虽没有擡眼,但对那边的境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伸出手塞给齐榭满满一把圆形的符饼,是他掐着时间新折好的,告诉他:“那位女子每挥一下剑,你就丢出去一个,切记不可从同一个地方丢出去。”
齐榭简单的应了声好,便专心的去盯梢了。